<p class="ql-block"> 我的奶奶</p><p class="ql-block"> 文/湘歌</p><p class="ql-block">我有个好奶奶，一个极不平凡的奶奶。</p><p class="ql-block">我的家乡位于雪峰山余脉老龙界青龙山下。我曾祖父有四个儿子，我爷爷是老大。旧时论大家族，我爷爷在大家族中排行老四，所以大家称呼我爷爷叫四爷，称呼我奶奶叫四娘，外人称呼我奶奶叫“青龙里四娘”。</p><p class="ql-block">我奶奶素以聪明能干，能说会道而远近闻名，是个女中豪杰。人们一提起“青龙里四娘”，无不交口称赞。她虽然是个文盲，没上过学堂，只字不识，但出口成韵，俗语、常识、道理随口而出。这给我的童年留下了深深的印象。</p> <p class="ql-block">奶奶十七岁嫁给我爷爷，生育七个儿女，我爸是老大。爷爷三十多岁就过世了，曾祖父祖母还健在。奶奶上有老父母要赡养，下有七个儿女需养活，这沉重的家庭负担压在一个寡妇身上，当时的艰难可以想见！尽管如此，奶奶有过人的眼光，无论生活多艰难，还要送我爸爸读书，也是为了我爷爷临终时的一个嘱咐吧！</p><p class="ql-block">我奶奶一个女人，竟然能挑起一个大家庭，养大七个儿女。奶奶是个要强的女性，更是一个智慧女性。她嫉恶如仇，遇弱者施以帮助，遇强者绝不屈服。</p><p class="ql-block">我爷爷有四兄弟，爷爷是老大，老二去贵州做手艺，在黎平县一个偏远山寨里又安了个家，又娶了两个老婆，所以定居贵州了。老三、老四不到四十就过世了，没留下后代！曾祖父母过世后，只留下我奶奶和七个未成年的儿女。那些亲堂兄弟们想欺负奶奶是个寡妇，竟然伙同族人商议，想要卖了我三爷爷和四爷爷的田地。奶奶扛着一根响耙（专赶鸡用的），直面所谓的族长只说了一句话：“我家老爷子是过世了，他还有四个孙子在，看谁敢卖我家的田！”扔下这句话转身敲着响耙走了。那些人自知理亏、面面相觑，族人们居然眼瞪着眼，再不敢提卖田的事，祖田自然归奶奶经营了。奶奶有了这点田土，不仅养育儿女，她三寸金莲的小脚，又不能亲自下田干活，就凭着她经营有方，居然还能建房买田，解放后划家庭成分，我家被划成个上中农呢，真不简单啊！</p> <p class="ql-block">奶奶为人慷慨大方，乐善好施，乐于排忧解难。</p><p class="ql-block">在旧社会，尤其是荒年，逃荒讨饭的常见不鲜。每每这样的落难人经过家门，奶奶总要把他们喊进屋里，哪怕自己不吃，也要分一点给他们，从不轻视别人。有次有一个从贵州过来的逃荒女，奶奶看她可怜，喊她进屋吃东西，也许是想起我二爷爷在贵州缘故，于是留她住了几个晚上，相处几天，像亲女儿一样看待。那女的想要认我奶奶做干娘，奶奶笑着答应了。后来那女的回贵州的头几年，每年从贵州下来，给奶奶拜了几个年呢。奶奶对人一视同仁，不管叔伯兄弟，还是邻里亲疏，上门借粮度饥荒，她会想方设法，从不让人空手而归。对那些实在太穷的人，连一点儿利息都不收。</p> <p class="ql-block">奶奶一向好打抱不平，善于处理邻里复杂纠纷，胜过方圆十里的男人，可谓闻名遐迩。</p><p class="ql-block">我们村里及邻村有什么大事处理不了，都说要把四娘请来才行。那时不是现代的法制社会，哪家如果意外死了婆娘，不是打官司，而是打命案。当时打命案可不是儿戏，重者倾家荡产，甚至从此负债累累，轻者也要遭其毒打，粮食会吃光。有一次邻村袁家死了个婆娘，娘屋里兴师动众，百余人气势汹汹来打命案。那袁家所有人吓得不敢出声，都认为是大祸临头无法避免了。有人提议说，只有请四娘来，看有办法么！那娘屋里人也听说过奶奶的厉害，奶奶一去，那些哭骂的、凶闹的都静下来。奶奶叫人搬来一根高高的长凳，放在槽门口，端坐在长凳上，又叫人把那娘屋里为头的请来。奶奶开始有礼有节，说得条条是道，然后数落加嘲讽，那为头的被数落得灰头土脸，哑口无言，带着百余人饭都没吃，灰溜溜走了，从此奶奶名声大振。</p><p class="ql-block">奶奶要我们孙子孙女，包括外甥外甥女，都要喊她嗲嗲（方言即爷爷的意思），不许叫奶奶，因为她那时抚养儿女，既当爹又当娘。奶奶嗜好抽烟喝酒，抽烟一般在家里，而且很特别，奶奶在烟斗里装上满满的一烟斗烟丝，划根火柴点燃后，用力眯着眼睛，猛吸一口，而后从鼻子里喷出浓浓的烟雾，每次都是三口就抽完。我长大后参加工作，每次回家先到奶奶家去，首先递上一根纸烟，那时的烟没带过滤嘴的，一根纸烟，她也是三口吸完。</p><p class="ql-block">在孙辈中，奶奶最疼爱大哥和我，大哥是头孙，疼爱自然多点儿，孙辈中，我排行居中，我现在也不知道奶奶为什么那么疼爱我，即使她喝酒醉了也从不打骂我，其他的孙子孙女都挨过她的打。我小时候常常拿奶奶的水烟筒和旱烟筒来把玩，玩坏了她又重新去买，也就数落我几句而已。我第一次带我妻子回去看她，她好高兴，乐呵着，非要给我妻子改名叫李红。奶奶喝了酒爱骂人，而且逢人便骂，大家都怕她喝酒，喝了酒简直变了个人！尤其后来老了，逢酒必醉，逢醉必骂，我现在才知道她为什么酒后爱骂人，她三十多岁守寡，为养大七个儿女，其中心里的酸楚，甚至怨气，酒后才能发泄，也只有用烟酒来麻醉自己！</p><p class="ql-block">有关奶奶的传奇故事很多，在此不一一赘叙了。</p> <p class="ql-block">奶奶生于清光绪三十三年公元一九零七年，殁于公元一九八六年，享年八十九岁。奶奶逝世后，我父亲在她的墓碑两侧刻上一副对联：生为女杰，死亦尊神。这对联是我为她写的。</p><p class="ql-block">我奶奶真不简单，一生充满传奇。我为有这样的奶奶而自豪！我的好奶奶，虽然过世许多年了，我还是很怀念她！</p><p class="ql-block"> 2025年6月2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