寓言：我是驴，我想仰望苍空

潮州陈树彬

远古，一种动物，渐渐定型，有了心智。起初，立于天地之间，不知何去何从。

它有幸见到头顶腾云驾雾的龙，心中的希望勃勃生机，渴望有一天也能“成龙”。

可龙高高在上，根本无视它的存在。有一天，它惊喜碰见龙在浅滩游戏。它跟龙有了亲密接触的机会，恳切表达了心中崇高的想法。

龙笑了，很诡秘的笑里，似乎有些不屑，告诉它，万物皆想“成龙”。但，能成龙的有几个？而且，我们不活在人间，而是世人争相崇拜的“图腾”。

你不也在浅滩游玩吗？尊敬的龙！它没沮丧，没死心，不离不弃。

龙笑得更豪迈，我们龙偶尔会游戏于浅滩，不过是觉得好玩。我们终究是腾飞于高空的龙。

龙说完，一飞冲天，腾云驾雾，不再回头。

它仰望苍空，怅然若失。

它成不了龙，从此却学会仰望苍穹。

有一天，它抬头望望苍穹——尽管它成不了“龙”，仍阻挡不了它对辽远天空的向往——它惊喜地发现了苍空下搏击翱翔的雄鹰。它追着苍鹰奔跑，可怎么也追不上。它急了，声嘶力竭地叫喊。苍鹰不愧有着一双精锐的眼睛，发现下面锲而不舍追赶着的追随者，俯冲而下，以伟岸的雄姿落在它面前。

它不失时机地表达自己的仰慕。苍鹰看了看它，不无惋惜说，你，没有翅膀。

它仍不甘放弃，执着说，翅膀，不是可以练出来吗？

苍鹰笑了，说，我们的翅膀是与生俱来的。

与生俱来？它念叨着，忽然有些失望。怎么鹰天生有着强大的翅膀呢？

就算有了翅膀，也不一定能成为苍鹰。苍鹰指着在旮旯角落啄食的鸡，像是安慰它，看看，他们不都有翅膀？

说完，苍鹰飞走了。傲娇的苍鹰大概觉得，这个怪物是在浪费时间。

是啊，苍鹰说的没错，鸡天生有翅膀，尚且无法振翅高飞，何况它，就算翅膀可以练出来，也未必如苍鹰的翅膀强硬。它无限失望，耷拉着脑袋，心想自己怎么来到这个世上，该往何处去。

在它失望至极时，忽然感觉眼前一阵疾风呼啸而过，一匹矫健壮硕的白马飞奔而过。太英俊了，潇洒了。它改变了主意。它不再仰慕遥不可及的苍穹，它脚下可是坚实的土地呀，它应该学学奔跑——它没有翅膀，学不了苍鹰，还有一双矫健的腿呢，它应该像千里马那样奔跑！可它根本追不上千里马，叫也叫不回。它这回不再那么沮丧，它觉得应该在这里等。可是不管怎么等，一天天过去了，并没等到它心目中的千里白马。

它沮丧到极点。它觉得人生更失败了。它不知道自己属于谁，能干什么，连家都没。

一天快过去了，如果不赶路找找归宿，就会迷失在这黑暗的旷野。在日刚坠西时，它看到了一间屋子，门虚掩着，一推就开，里面是一头精瘦的驴，正在疲惫不堪推着磨。驴见到它，主动招呼它，朋友，过来帮个忙，我累了。

它一怔，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这亲切的称呼，而且，它竟然能帮上驴的忙。从此，它就跟着驴，每天出门装卸货物，回来就推推石磨，工作虽然单调，虽然累，好歹能混口饭吃，还有个地方住。

不然，它能干什么呢？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有一天它累倒在石磨旁。

临死前，驴问它有什么话要说。

它微弱地叹了口气：“你能告诉我，我是谁？”

驴轻轻叹一声：“你不跟我一样，驴吗？”

我是驴？它一怔。

它第一次得到自己被确认的身份，不想竟是驴。

你是跟我们驴有点与众不同。驴接过它的石磨，又悠悠长长叹了口气，可是，你终究还是驴。

我是驴？我是驴！它眼里的绝望，不是那头拉磨的驴能理解的。

“如果，我死了，你能不能把我埋在外面最高的山坡？”它深凹的眼里，有两颗浑浊的眼泪不甘地滑出。

“怎么，我们驴不是跑死在路上，就是累死在石磨边的。从来如此！”拉磨的驴看它一眼。只此一眼，便不再说话，埋头拉磨。

“可是，”它摇着头，绝望却又坚定的，“我多想仰望苍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