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城寻文脉——研学之旅（六）

渔歌

【引子】

研学之旅，原本在皇城相府蜜酿的醇香甜蜜中结业。文友老师们相继告别，我因为在蜜酿的熏陶下，一觉睡过了头，错过了与伙伴们握别的机会，只好在酒店门前朝着远去的汽车挥别。

永红老师和嫂子，为我这个留班同学安排了壶口之行，圆了我的壶口梦——

“朋友，你到过黄河吗？”

这穿越时空的叩问，自年少时，已镌刻在我血脉里。当我还混沌未开，就随爷爷听《黄河大合唱》，在中国地图前，他执着我的手，指点地图上那条巨龙般的之字形曲线，伴着大合唱的磅礴旋律，在我童稚心田播下黄河情结。爷爷的指尖，在黄河九曲间游走时，总带着朝圣般的庄重：“黄河水里，沉浮着五千年沧桑，也奔涌着华夏的魂魄。”爷爷还说：“冼星海、光未然共同创作的《黄河大合唱》，激情豪壮，鼓舞着中华儿女奋起抗战，直到胜利。”从那时起，我开始透过激越奔腾的旋律，领悟排山倒海、雷霆万钧的民族抗争精神。

数十载春秋流转，我与这条母亲河有过数次邂逅：在山东东营，看她如游龙入海，将万里黄沙化作碧波金鳞；于京广线列车掠过郑州时，瞥见那亘古不息的苍黄激流；往响沙湾途中，目睹她在河套平原舒展的温柔臂弯。而最教我魂牵梦萦的，终究是那浊浪排空的壶口惊雷。在此之前，壶口瀑布我仍未亲近，尚在心心念念间。

今天，当永红老师夫妇说要带我去壶口时，我仿佛听见宿命齿轮的咬合声，惊喜莫名！晨光中，汽车碾过晋陕交界的黄土，远处便已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因应景区管理要求，嫂子留在景区外等候，我和永红老师乘景区穿梭区间车进入观瀑区。站在观景台，但见黄河自天际奔涌而来，万钧雷霆在壶口骤然收束，化作千堆雪浪，直坠深渊。水雾腾空而起，在阳光下织就七彩虹霓，恰似为这惊天壮剧悬起一道流动帷幕。此刻，心潮如涛，转头看永红老师，一向颇具的军人风范的他，今天更为挺拔高昂。我也仿佛感觉天灵盖有一股力量把我提起，不由自主地，在永红老师旁边，周正肃立。

“风在吼！马在叫！”浊浪拍岸的轰鸣里，《黄河大合唱》旋律破空而来。恍惚间，三十年代延安窑洞的煤油灯、光未然裹着绷带写就的诗稿、冼星海用搪瓷缸指挥的首演，都在水雾中一一浮现。此刻，方知爷爷所言非虚——那飞溅的每一粒水珠里，都凝结着卫青、霍去病饮马河套的豪情，回荡着杨家将镇守三关的金戈，更激荡着太行山下青纱帐里的猎猎旌旗。往昔豪情，伴随马蹄声声、黄沙滚滚，奔突成黄河母亲的巨浪滔天、使人激情澎湃。

一阵裹挟黄沙的罡风迎面而来，我和永红老师接个正着！一激灵，相视而笑。任沙粒扑打面庞。这粗粝的抚摸，恰似母亲河用她沧桑手掌，将五千年淬炼的骨气与血性，细细揉进每个华夏儿女的眉宇。远处，新发的柳色，正沿着河岸晕染，灞桥烟雨与壶口惊涛，在春日的天幕下完成了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

归途上，车窗外，夕阳把云彩映照成金色锦缎，一派祥和温婉。壶口的雷鸣仍在耳畔回荡，恍若黄河母亲永恒的脉搏。南方，有玉骨玲珑的山峦和绵绵柔情的江河。北方，是峥嵘奇崛的峻岭与起伏跌宕的激流。这南北交汇，携手营造了华夏子孙刚柔相济爱憎分明的个性。此刻顿悟，壶口瀑布奔腾不息的，何止是黄河水，更是镌刻在民族基因里的精神图腾——越是跌宕险峻处，越要迸发出惊天动地的生命强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