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额尔古纳河的水声正在远去——《额尔古纳河右岸》:鄂温克民族的挽歌与重生

一株开花的树

<p class="ql-block"><b> 在钢筋铁骨的都市丛林中,迟子建的《额尔古纳河右岸》如同一股清冽的山泉,冲刷着现代人干涸的心灵。这部荣获茅盾文学奖的作品,以鄂温克族最后一位酋长女人的自述,为我们打开了一扇通往神秘而诗意的精神世界的窗口。但这部小说绝非简单的少数民族风情画,而是一曲关于文明碰撞的深沉挽歌,一部关于人类精神家园失落的现代寓言。</b></p><p class="ql-block"><b> ————引言</b></p> 01 自然的馈赠与残酷 <p class="ql-block"> 驯鹿、森林与希楞柱:额尔古纳河右岸的鄂温克人,生活在大兴安岭的密林深处,与驯鹿为伴,逐苔藓而居。他们的“希楞柱”(桦树皮搭建的简易房屋)头顶星空,脚下是松软的苔藓,耳边是驯鹿的铃铛声。对他们而言,自然既是母亲,也是严酷的考验者。 父亲林克被雷神带走,母亲达玛拉在跳舞中耗尽生命,姐姐列娜因高烧被小驯鹿“替死”而幸存,却又在多年后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风雪中。萨满妮浩每救一人,就必须失去一个自己的孩子,因为“天要那个孩子去,我把他留下来了,我的孩子就要顶替他去那里”。这种“一命换一命”的宿命,让鄂温克人在享受自然恩赐的同时,也承受着它的无情。 然而,比自然更残酷的,是现代文明的侵蚀。伐木声取代了鸟鸣,公路切断了驯鹿的迁徙路线,猎枪被收缴,年轻人下山定居,古老的“乌力楞”(家族公社)逐渐瓦解。小说开篇,族人最后一次搬迁,离开森林,住进政府修建的“坟墓般的房子”。额尔古纳河的水声,正在远去。</p><p class="ql-block"> </p> 02 文明的冲突与信仰的坚守 <p class="ql-block">  萨满的舞步与神鹿的消逝:鄂温克人的信仰核心是“万物有灵”——山有山神(白纳查),火有火神,驯鹿是“玛鲁王”的化身。他们用风葬让灵魂回归森林,吃熊肉前要学乌鸦叫,以免熊的灵魂知道是人类在食用。这种信仰赋予他们生存的勇气,却也让他们在现代文明面前显得格格不入。 当政府官员劝说他们下山时,鄂温克人反问:“我们的驯鹿,夏天走路时踩着露珠,吃东西时有花朵和蝴蝶伴着;冬天扒开积雪吃苔藓,还能看见雪下的红豆,听到小鸟的叫声。猪和牛怎么能跟驯鹿比呢?”但现实是,森林在消失,驯鹿在减少,萨满的神力敌不过青霉素的药效。妮浩萨满的铜铃最终被捐进博物馆,玛鲁神不再庇佑族人。迟子建以近乎神话的笔触,记录下这种文明的碰撞——不是野蛮与文明的对抗,而是两种生存哲学的无声交锋。</p> 03 个体的抉择与民族的宿命 <p class="ql-block">  “我”与安草儿——最后的守火人:小说的叙述者——“我”,是鄂温克族最后一个酋长的女人。她见证了家族的兴盛与衰落,目睹了爱情、仇恨、死亡与新生。她的两任丈夫先后离世,子女或下山或早夭,唯有“傻子”安草儿陪她留在森林。 安草儿象征鄂温克人最原始的天真,他不懂什么是“文明”,只知道“火不能灭”。而“我”则像那团跳动的篝火,既是记忆的守护者,也是时代的见证者。当族人全部下山后,“我”唱起葬熊的神歌: “熊祖母啊,你倒下了,就美美地睡吧。吃你的肉的,是那些黑色的乌鸦。我们把你的眼睛,虔诚地放在树间,就像摆放一盏神灯!” 这首歌,既是告别,也是坚守。</p><p class="ql-block"> 《额尔古纳河右岸》中鄂温克族的命运,恰似一面棱镜,折射出人类现代化进程中的永恒困境:我们以发展的名义砍伐森林、修建公路、统一生活方式,却在推土机的轰鸣声中,碾碎了那些维系人类与自然、与神灵、与自我的古老纽带。鄂温克人被迫下山定居的“进步”,何尝不是当代社会“效率至上”逻辑的缩影?当城市地铁里的人们用短视频填满每一秒碎片时间,当孩子们在电子屏幕前背诵“敬畏自然”的课文却从未触摸过泥土的温度——我们是否也在经历另一种形式的“下山”? </p> 启示 <p class="ql-block"> 启示一:速度与重量的博弈</p><p class="ql-block"> 鄂温克人用一生丈量森林的四季轮回,而现代人用分秒计算通勤与KPI;萨满妮浩的“一命换一命”是生命的沉重交换,而社交媒体上的“点赞之交”却是情感的轻盈消费。当科技将一切加速,我们是否正在失去对生命重量的感知?书中族人说:“火不能灭”,而在算法支配的流量时代,我们是否更需要守护精神篝火不灭——比如慢读一本纸质书的耐心,比如面对一朵野花时驻足的心跳? </p><p class="ql-block"> 启示二:多元文明的生态学隐喻</p><p class="ql-block"> 大兴安岭的生态智慧告诉我们:没有驯鹿啃食苔藓,森林将因苔藓过度繁殖而窒息;没有狼群控制驯鹿数量,苔藓又会因过度啃食而消亡。这种动态平衡,恰似人类文明应有的样态。当全球化试图将世界装进“发展主义”的单一标尺,当方言、手工艺、地方性知识以每天200种的速度消亡,我们是否正在制造一场文明系统的“苔藓灾难”?保护鄂温克文化不是复古,而是为人类保留另一种生存可能——正如热带雨林的基因库藏着未来医学的密码。 </p><p class="ql-block"> 启示三:从“占有自然”到“成为自然” 鄂温克人吃熊肉前学乌鸦叫的仪式,本质上是将自我置于生态链中的谦卑。反观当下,人类一面用气象武器企图征服自然,一面用“地球工程”修复自己造成的创伤,这种傲慢与恐慌交织的困境,恰因我们早已忘记自己本是自然的一部分。当碳中和成为各国承诺,我们更需要重构“天人合一”的认知:不是“保护地球”,而是拯救人类自己——正如小说中那支被迫迁徙的部族,我们终将明白:没有额尔古纳河的文明,不过是悬浮在虚空中的空中楼阁。 </p> 结语 <p class="ql-block"> 在右岸与左岸之间架一座桥</p><p class="ql-block"> 额尔古纳河的水声正在远去,但左岸的我们仍在续写文明的选择。这部作品给予当代最深刻的启示,或许在于提出一个终极追问:当人工智能开始创作诗歌,我们是否比萨满更懂得与神灵对话?当太空探测器飞向火星,我们是否比鄂温克孩童更认识脚下的土地?在“进步”的狂飙中,我们急需一场精神领域的“返乡运动”——不是倒退,而是让科技时代的文明重新扎根于敬畏、共生与诗性的土壤。正如大兴安岭的驯鹿永远循着苔藓的踪迹,人类或许也该找回那根指引灵魂的“苔藓”,在数字洪流中,寻找诗意栖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