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营文学推荐‖老树的生长智慧

丁振良

老树的生长智慧

王建昌

荆紫关高中校园内那棵古老的皂荚树，挺立在那里，传说已有上千年了。树干粗得四五个孩子手拉手也抱不拢，树皮皲裂如百岁老人的手纹，深一道浅一道，刻着岁月的印记。老教师们说，它树干顶端有个黑黢黢的洞，可能住着不明之物，但也成了鸟雀栖息的乐园。这棵树在漫长的成长过程中，经历了岁月的考验和磨炼，遇到过各种大大小小的灾难，但它都挺过去了终于才成为今天这样的参天大树。

在老校风雨百年的沧桑历史中，校园众多的花草树木和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一样，经历了无数兴衰更替。而老皂荚树以其静默的姿态，见证了无数变迁。它虽不言不语，却以一种独特的方式与世界对话。尤其以其蕴藏的深沉智慧，让人肃然起敬。它的生长，不仅是大自然的奇迹，更是生命哲学的体现。我甚至觉得，没有什么哲学比一棵不朽的千年老树给人的启示和教益更多。

老树的根，深深地扎入泥土之中，在黑暗中探索，寻找着生命的源泉。这些根须，如同智慧的触角，感知着土壤的每一丝变化，它们懂得如何在干旱中寻找水分，在肥沃中汲取养分。树根最为机警，在地下悄无声息地蔓延，遇到石块便绕道而行，碰着硬土就分泌汁液软化。我曾见校工们挖沟时斩断一截树根，断口处竟渗出透明的黏液，像是树的眼泪。不久，断根旁又生出许多细须，比原先更密更韧。树根伸得远，扎得深，才能站得稳。岁月让它们变得坚韧有力，即使面对狂风暴雨，也依然牢牢地抓住大地，支撑着树冠的庞大身躯。它的智慧，是生存的智慧，是适应环境的智慧。

树干，是老树的脊梁。岁月在它里面刻下了无数的年轮，每圈都记录着这一年的风雨和阳光，见证了时光的变迁，承载了光阴的份量。老树的树干，伟岸而粗糙，但正是这样的形态，赋予了它们一种独特的美感。不追求修长与婀娜，却在自然的雕琢下，展现出一种历经沧桑的从容与优雅。树干的智慧，在于坚韧，在于包容，在于不屈不挠的生命力。即使有朝一日，大树被伐倒了,人们看到了它的心——年轮，那一圈一圈岁月的波纹荡漾，也能使生命的记忆永存。

树冠，是老树的华盖。在它的庇护下，无数生命得以繁衍生息。它的枝干如同无数巨蟒纠缠盘绕、四处爬伸。造就、编织成一座自己的宫殿，达到了这种植物的极致。树枝极会精打细算，主干上的分枝从来不是胡乱生长，而是均匀地向四周伸展。每根枝条都保持着恰当的距离，既不拥挤抢夺阳光，也不疏离浪费空间。最妙的是一根横枝，几年前被大风吹断一截，如今断裂处竟又生出新枝，斜斜地向上生长，刚好填补了空缺。整棵树看起来依旧圆满，仿佛那场灾难从未发生过。

树叶在春风中摇曳，在夏阳下婆娑，在秋风中飘落，在冬雪中沉睡。老树的树冠，是季节变换的舞台，是时间流转的见证。它们懂得如何在不同的季节里，以不同的姿态展现生命的活力。树冠的智慧，在于顺应，在于变化，在于与自然和谐共生。

老树知道等待的奥妙。它不开花时静如处子，一旦开花便倾其所有。像披了件粉白嫩黄的纱衣，散发着甜腻和幽深的清香，蜂蝶终日围着它打转，但这热闹不过十来天，花谢后它又归于沉寂，继续它缓慢的生长。

附近村里人说这老树已有了灵性，这棵树是轻易不结皂荚的，一旦那一年结了皂荚，则预示着当年有不可思议的大事要发生，据说十分灵验。

老树的生长智慧，在于坚守、接受和无私付出。春雨来时，它张开每一片嫩叶承接；夏日炎炎，它撑开巨伞布下浓荫；秋风过处，它安然褪去华服；冬雪压枝，它只是默默承受，但它却能活得最长久。与天地风云融为一体，与山河共呼吸。取万物之精气，反过来又养育万物；得日月之灵华，净化空气，提供氧气；培育花果又陪衬日月。为其他生物提供栖息地。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生态平衡的维护者。不求回报，却默默地为这个世界奉献着自己的力量。这种无私的智慧，是大自然赋予它们最宝贵的品质。

　　老树的生长智慧，还在于懂得以柔克刚。大风起时，它随风摇摆，枝条如鞭子般抽打空间，发出呜呜的响声。风愈​大，它弯得愈很。风停后，它又慢慢挺直，只在脚下掉落几片叶子，算是给风神的供品。有年冬天特别冷，树枝上挂满冰凌，压得枝头几乎垂到地面。我们都担心它要折了，谁知开春冰化，它抖抖身子，居然每一根树枝都完好无损。

老树的智慧，还在于它最明白和周围环境、生物和谐相处的道理。它决不是麻木的，而恰恰是有灵有智的。虽不言不语，心里却比谁都清楚。它与山河大地、飞禽走兽、风云雨雪雷电雾的关系,比人与人之间更深人、更和谐。它是处理这些复杂关系的大师。它不用吃饭，不靠捕杀、猎获谁而生存，但它活得最高大、最粗壮、最漂亮、最长久，这才是奇迹呢。

树冠里住着知了、天牛、树犀、麻雀、猫头鹰……树皮下藏着蚂蚁、甲虫，树根处围着蘑菇、苔藓、藏着蚯蚓、蜣螂。它们有的帮树除害，有的为树松土，有的只是借个住处。树从不驱赶谁，也从不偏爱谁。就连最可恶的蛀虫，树也只是默默地分泌树脂来应对。店子村老辈们人说，解放前有年闹蝗灾，这棵树落满了蝗虫，啃光了所有叶子，半年时间都光秃秃的，我们都以为它死了，谁知第二年春天，它竟发出新芽，比往年更加茂盛。

老树的智慧，在于它宁静不言而成其寿，它让自己根扎大地，并伸出枝叶去拥抱天空，尽得天地风云之气。相比之下，人愚蠢而又浅薄，一生都在说话，声嘶力竭，奔走呼号，没有人肯​静下来想一想，没有人想到向大树学习点什么,在人的心目中，树是“老木儿”（傻瓜）。那么在树的心目中，人是什么东西呢?不清楚。能够清楚的是，树的存在为人们贡献了自己的全部从枝叶到花果根干，却也从未向人们索取过什么。许多家畜供人驱使食用，但同时也靠人喂养照料。树是用不着人养的，它在大自然中间活得好好的，不论遇到何处险恶气候，依旧保持姿态优美、出神人化。

老树这种生长智慧并非一蹴而就。它是经历了无数的风雨，忍受了无数的磨难，才得以成就今天的自己。它们的生长，是一个缓慢而持续的过程，需要耐心和毅力。而人类却一直过着快节奏和浮躁的生活。老树的生长智慧提醒我们，有些东西是急不来的，需要时间去沉淀、去积累、去等待。

二十多年来，我多次站在树下“格物致知”，忽然领悟到树的智慧：它把每一次伤害都变成生长的契机，把每一场灾难都当作重生的演练。它不争不抢，却拥有了整片土地；它不言不语，却道尽了生存的真谛。树站在那里，就是一部活着的哲学。这棵老树或许真的通灵——它以千年的修炼，参透了生长的玄机：柔韧比刚强长久，等待比急躁明智，共生比独活宽广。

千百年来，好多被人们呼作“万岁”的帝王们全都死了，它却依然活着，默默地、居高临下地看着人间的兴衰更迭、生死荣辱。在某种意义上，它才是帝王，它就是历史。它有​么大的修行才能活过来呀?何况它不仅活着，而且枝叶繁茂，生机勃勃，像一个巨人一样健康屹立着，襟怀博大。而渺小却自称“万物之灵”的人类，在它脚下显得极其可笑。它的王者风范不是靠什么前呼后拥的虚势造成的，而靠它的阅历、顽强生命力、光辉的生命形态，使人望之而生敬仰之心、爱慕之情，使人认识到伟大、高贵、智慧这些词语从人类头脑中产生时的本意。

当代作家周涛说过：“如果在你的生活周围，没有伟大、高贵和有智慧的人怎么办?请不要变得麻木，不要随波逐流，不要放弃向生活学习的机会。因为至少在你生活的周围有树-——特别是大树，他会教会你许多东西。一棵大树，那就是人的亲人和老师……”，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们这棵皂荚树它就是伟人、就是高贵和智慧的象征。

老树的生长智慧，是岁月的沉淀，是生命的积累，是自然的馈赠。树和人一样，同样有各式各样的苦难、艰难伴随。但它却教会我们，无论面对怎样的困境，都要像它一样，坚韧不拔、顺应变化、无私奉献。在这个瞬息万变的世界里，让我们从老树身上汲取智慧，学会以一种更加平和与智慧的方式，去生活，去成长。

2025年6月1日

　　作者简介：王建昌，高中美术教师，淅川县作家协会、书法家协会会员。曾在多种文学媒体上发表散文、诗歌、小说 20 多万字。文学创作以散文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