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茶

大漠独行

　　想一想，我们的一生是不是像一杯茶，被温度激活，蓬勃生命，释放岁月的积淀，留下芬芳，然后淡然离去。

有的人生命里的茶，一辈子都没有被激活，是他们没有遇到恰当的温度？还是他们生命里的那棵茶树一直没有长大，所以他们就那样遗憾地离开了，没有留下生命里的茶香，他们的生命像一颗没有成熟的种子，干干瘪瘪地被埋进土里，不知能不能再一次发芽。

————题记

　　能把一杯茶喝完，需要两个条件，一是茶要耐泡，并且放多少茶全凭经验，不同的茶放的量有别，放多了苦味掩盖了茶香，放少了茶味隐藏在白水中了。茶自身的把控至关重要，茶们要尽量把茶香释放的速度变慢，就像小村干农活的赵老慢，别人家玉米苗快出齐了，他家的地还没有种完，一辈子种地没有改变，也没见到他的日子比谁过得差。赵老慢心里清楚，就那十几亩地，每年种的基本都是玉米，再着急也别想多收获一车玉米。

把一杯茶喝完，还需要喝茶人有足够的耐心，有心情让茶香在口腔里慢慢回荡，茶的回甘也就有了充分的演绎空间。慢节奏的生活有慢的好处，匆匆赶路的人，会把藏在衣兜里的贵重物品，遗落在急急走过的路上。

老张提前一个小时到校，多年的习惯了，似乎从来没有改变过。到校后干些什么？这似乎是人们关注的话题，早些年同事们私下里没少议论，他们只是跟着自己的意愿去猜测，毕竟他们都不如老张到校早，没有亲眼目睹。

刚参加工作那会儿，老张到校早在单位是个不小的震动，当然，那时不能叫老张，老张是由小张成长而来的。小张到校早，大家有目共睹，小张做了什么，也是一目了然。冬天小张一身冰霜来到学校，除了打更的师傅，校园里没有其他的人。小张赶忙点火生炉子，确保学生到校时，教室里温暖如春，然后让学生早早进入自习状态。只用了一年，小张就带领孩子考进了全乡第二名，要知道，小张接手那个班级时，校长私下里找他谈过话，并且交了实底，期末考试，只要脱离全乡后数第二名就可以。

前天（2025年3月9日），老张在一场婚礼上做了证婚人，老张底气十足走上台，一张口气场强大，掌声像是波浪，一拨高过一拨。在小村人的记忆中，老张是内向不善言辞的人，怎么在一个普通的婚礼上，轻轻松松灭掉主持人？这应该是一个奇迹。老张不仅登台证婚，而且作为娘家人的主陪。他关于教育人的责任和担当的一番表述，让娘家亲友团的带队人刮目相看，真诚相约到他们那里去做客。

几十年前，老张的前身小张并不会说话，或者说他愿意实话实说，如果说那时他说话有一点辣度，几年后，他更是秉承“忠言逆耳”，愿意把丑话说在前头。有一年，单位职称评聘，老张不顾领导的暗示，坚持守住底线，成全了一位即将退休的教师，延长了她的教育生涯。每每想起这件事，老张都给自己点赞，他深知在夹缝中生存，坚守一份良知有多么难啊。

工作第一年，过教师节时，村里来了几位领导，说是到学校问问教师，小张不明白官场上的事儿，他没有过去和领导打招呼，他只顾和孩子在教室里努力学习，不知道那些领导是来蹭吃蹭喝，还是给教师们送福利。突然校长找他，让他代表年轻教师说几句，小张实话实说，说他的理想是地质勘探，或是植物标本采集，当老师是迫不得已……校长毕竟是校长，他说小张出生在教师世家，从小就立志当教师，每天第一个到校，冬天烧炉子，夏天给学生义务辅导，他的班级成绩有了大幅度提升，他是年轻教师的表率，而且参加了全乡的夏令营，他是全乡上百名班主任中，唯一一个参加夏令营的人，他看到了不一样的精彩。

如果说人生是一杯茶，那时小张不喝茶，和学生打篮球跑累了，大口喝凉水。对于小张的一生来说，那时是种“茶”阶段，茶树还没有长成，岁月的精华还没有沉积到他的生命中。

　　老张在农村工作了24年，那段时间，他的办公桌上渐渐有了茶杯，不过茶杯里的茶并不多，他也没有品茶的心情，那段时间，他匆匆奔逃在追梦的路上，来不及慢下来和一杯茶对话，他在杯子里放茶，不过是让杯子里的水有些颜色而已。

今年（2025年）的三八节，老张来城里有16个年头了，十六年中，“三八节”这个节日名称，每年都会在工作中出现，开始是给女教师放半天假，也会发点福利。这几年“反腐”的持续深入，不仅三八节，就是教师节也没有一分钱的福利。每年过三八节，对于女教师不过是画饼充饥，给点精神安慰奖。今年大不相同，新来的领导有了新的思考，把女教师领到附近的幼儿园，让她们再过一回童年。老张没有参加，只是站在楼上，远远地看，只看到热闹的场面，听不清大家都在说什么。不过去过的女教师各个都很兴奋，她们体验到了“存在感”和被“尊重感”，过完三八节，她们心满意足回到了工作岗位。

晚上，班子中的13人有了一个不同寻常的Party，说不平常，那实在是不平常，在老张40年的工作中，那是独一无二的一次三八节。5位女教师用了一下午时间，很有创意地安排了酒宴的程序，她们信誓旦旦，要尊重感、幸福感、归属感……8位男教师对她们提出的要求无条件服从。

抽签发红包、真心话大冒险、击鼓传花、吹扑克，四轮游戏下来，不说情绪高涨，热闹空前，单是一个“笑”字让大家苦不堪言，有的说笑得肚子疼，有的说笑得腮帮子疼，有的说笑得吃不进东西。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也有的说三个女人相当于500只鸭子，实际体验，不得了，有知识的5位女性，估计1000只鸭子不可比。（开玩笑，有幸看到当事人莫怪罪。）难怪古人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老祖宗真是说得透彻啊！8位男教师差一点被折磨得疯掉。

平心而论，老张更看重“真心话大冒险”这个游戏，类似于小命题作文。老张当过几次公务员考试评委，和这个游戏极为相似。当场抽签，限时发言，每个人的讲话精彩与否，全凭积累和灵活应对。“机会”“信念”“感恩”……应该说，13人位教师人人有份，人人语出惊人，毕竟大家都是从基层一步步走上来的，无论知识储备，还是工作历练，都在有限的时间里，演绎出自己的“真心话大冒险”。

新走进班子的成员——小雪，她抽到的是“感恩”，她说那是幸运女神钟爱她，她正想借此机会，感恩相遇，感恩相助，感恩携手……是的，小雪是极讲究工作效率的人，年轻人有新视野，有与时俱进的工作魄力，她的加入，无疑是增加了领导班子整体的战斗力。

同是三八节，21年前，老张到新的工作单位那会儿，学校以教研组为单位，集体庆祝三八节。老张是新人，而且那天是老张的生日，当校长听说那天是老张的生日，立马让餐馆老板煮了几十个鸡蛋，每人都有份。那一天，老张盛情之下，唱了一首《妻子你辛苦了》，歌声引起了全体女教师的共鸣，她们在朴实的歌词中，看到了自己的当下和过往，她们心里发热，眼里有泪。也许正是那个特别的日子，老张用一首歌，打开了工作之初的举步维艰，让他开启了6年工作、成长、播种……有幸福感的生活。

那年以后，在老张的生活中，不仅年年有三八节，班子中的好哥们，年年记着老张的生日，于是年年有《小草》《军中绿花》《情锁》……在歌厅里及时唱响，就像早春按时归来的鸭子们，戏水欢歌，春江水暖不仅鸭先知，有温度的团队，人人皆知。

　　来到城里后，老张依旧爱摄影、爱写作、爱喝茶。

昨天（2025年3月10日），老张的第15部散文集——《我的冬天有月光》交付印刷，这是老张来到城里的第13部散文集，同时还结集面世了4部诗集。

提前一个小时到校的老张，简单处理一下办公室的卫生，然后是烧水泡茶，之后是看书。他阅读以散文为主，也看大部头的作品，总之他看书不慕名著，跟着自己的感觉走，喜欢什么看什么。他看刘亮程的作品、谢子安的作品、余秋雨的作品、祝勇的作品、周涛的作品、卞毓方的作品、李娟的作品、肖复兴的作品、艾平的作品……他每天的阅读量不少于3万字，16年下来，保守说阅读量应该在3000多万字以上。

一杯茶还没有泡好，老张要去巡班了，这可是一个费力不讨好的活，巡班一定会发现问题，发现问题要解决问题，解决问题要面对人事关系……老张有老张的平衡办法，他多数时候都是不动声色，他坚持每天巡班，不过是给班主任一个警示作用。有时班主任对老张的暗示理解得不够深刻，老张也会当面交代一番，比如学习氛围的营造，精细化管理的深入，或是学习他班之长……有的班主任开始不服气，偷偷到其他班级刺探，回来后心服口服。并且暗暗效仿，班级管理日渐起色。

巡班后回到办公室，老张有心情看看茶杯。几分钟前，一把干茶放到杯子里，毫无生气可言，在水的热力下，茶被唤醒，吸饱了水分，身姿丰盈，有了生命，有了美色。它们或是匕首一样，叶叶立在水中，由上而下，慢慢沉入杯底，但依旧枪枪直立；有的茶叶像是突遇春风，朝气蓬勃在水中舒展嫩叶，大有伸臂拥抱之势。猴魁宽叶敦厚，黄金芽衣带渐宽，碧潭落雪花瓣妩媚……

喝茶不能缺少“观赏”这一环节，不然辜负了茶叶精彩的复活。作为一个生命个体，它们早早离开母体，去完成一叶茶的使命。它们的使命历程可谓坎坷，从经风经雨，到热锅煎熬，到烈焰烘烤…大自然的无私给予，让茶树有了底蕴，人类的巧夺天工，造就了茶不同的生命造型，赋予了茶不同的生命内涵，让茶有了灵魂。于是有了龙井茶的清高鲜爽，大红袍的醇厚回甘，普洱茶的酸涩苦甜……

当一杯茶渐渐退去了应有的热情，由激情澎湃转入低调渐眠，上午的时间过去了，老张做了什么？不会是一直喝茶看书吧。他在为下午的讲座做最后的完善工作。于是，他把开水又一次注入茶杯，茶再一次被唤醒，茶香幽长。饱饮一口茶，老张精力倍增，投入到战斗中。

老张借助科技的力量，找到了他心仪的案例——把握方向的重要性。这是老张一贯的做法，他的讲座常常由一个发人深思的故事引进，然后再慢慢展开，步步深入。

科学家做过一个实验，5只蜜蜂和5只苍蝇，分别放到不同的瓶子里，瓶口朝向暗处，瓶底朝向阳光，半个小时后，5只蜜蜂全部死亡，5只苍蝇顺利逃生。这个故事给我们的启示是：蜜蜂死于经验和勤奋，学会改变，把握方向，是成功的关键。

老张主抓教学，进入中考总复习阶段，他们先是听了12位教师的课，根据一线教学实际，他们决定给教师复习课一个方向，让总复习高效推进。老张计划用一节课的时间讲座，结果用时58分钟。

讲座后，老张回到办公室，黄金芽在杯子里安静地睡着，那道明黄，让老张涩涩的眼睛看到了春的明媚。他深深喝了一大口，凉茶的苦突显出来，不过黄金芽的苦相对要缠绵一些，没有松针银毫那般苦得霸气。

想一想，我们的一生是不是像一杯茶，被温度激活，蓬勃生命，释放岁月的积淀，留下芬芳，然后淡然离去。有的人生命里的茶，一辈子都没有被激活，是他们没有遇到恰当的温度？还是他们生命里的那棵茶树一直没有长大，所以他们就那样遗憾地离开来了，没有留下生命里的茶香，他们的生命像一颗没有成熟的种子，干干瘪瘪地被埋进土里，不知能不能再一次发芽。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答案，尽管答案可能各不相同。

2025.3.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