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杂谈】青瓷药罐里的“陈渣”

鲁味书屋(李寒博士)

<p class="ql-block">  一部《菜根谭》,竟成了古今中外人人争抢的药罐子。朱漆书匣里装着,洋装硬壳里也装着,翻开看时,果然是一剂“静心汤”,三教九流的药材熬得稀烂,飘着“万物一体”的仙气。</p> <p class="ql-block">  这汤头说是能治百病:做官的饮了,便念“唯公则生明”,仿佛真成了青天;经商的饮了,便学稻盛和夫,咬定菜根当仙丹;便是那街头的穷汉,灌下几口“知足者仙境”,腹中雷鸣时也竟能咂摸出三分饱意。好一碗千年陈酿,喝得众人面皮透亮,醉眼迷离地赞一声:妙!</p> <p class="ql-block">  妙处自然有。儒家的进取,道家的超脱,佛家的破执,在洪应明的瓦罐里滚作一团,竟熬出些普世的油花来。“待人宽一分是福”,这话放之四海,大约总比“待人狠一分是福”听着顺耳;乱世里教人“宠辱不惊”,也强似教人引颈就戮。便是那“咬得菜根,百事可做”的硬气,在骨头软了的年代,确能硌醒几个装睡的魂灵。这杂烩汤的功夫,洪道人倒真炖出了几分火候。</p> <p class="ql-block">  然而,偏有聪明人要将这药汤灌进天下人的喉咙里去。翻开细看,那“贫富、尊卑、穷达因心念转换”的玄机,分明是用墨汁写的“认命”二字。穷汉饿得眼冒金星,阔人饱得喉头流油,洪道人却捻须微笑:“尔等念头一转,祸福自易位矣!”——好个乾坤大挪移!穷的不必怨,富的不必让,上下尊卑,只消在脑子里翻个筋斗云,便依然是个铁桶江山。这哪里是什么智慧?分明是给千年铁屋子糊窗户的浆糊。</p> <p class="ql-block">  更有那“戒贪少欲”的金科玉律,被老爷们提了去,竟成了训诫牛马的鞭子。老爷自己搂着金山银海,却要苦力们“破除私欲”;老爷自己三妻四妾,却要佃户“一念常惺”。横竖“心体澄明”的妙境,竟专为跪着的人预备。于是“忍”字诀大行其道,忍饥、忍寒、忍欺、忍压,忍到皮包骨时,便真有人咂着菜根赞道:“香!此乃性定之香!”——呜呼,这哪里是修身?分明是驯奴!</p> <p class="ql-block">  最奇的,是连东洋的资本家也捧起这药罐当宝贝。稻盛之流将“静心汤”灌进流水线,工人便该如老僧入定,对那机器的轰鸣、工时的漫长“宠辱不惊”。原来“万物一体”的禅机,妙在能消解劳资的界限,让被榨取者也觉出几分“圆融”的欢喜。这跨海而去的药渣,竟在异邦镀了金,又杀回故土,成了包治现代病的“东方秘方”。</p> <p class="ql-block">  然而青瓷药罐再光鲜,陈渣终究是陈渣。它的确能暂镇心火,止些微痛痒,却绝不包治世间沉疴。其最恶之处,莫过于把血淋淋的压迫,化作轻飘飘的“心念”;将铁硬的现实,软化成可随意搓捏的“虚妄”。它教人向内用力,在方寸之间翻转腾挪,却对那真正压住脊梁的巨石闭口不提。于是众生皆埋头“克欲”,而放过了那制造“欲壑”的根源。这“静心汤”喝多了,手脚瘫软,眼目昏花,连石头砸到脚面,也疑心是自己“心体不净”招来的业障。</p> <p class="ql-block">  然而青瓷药罐再光鲜,陈渣终究是陈渣。它的确能暂镇心火,止些微痛痒,却绝不包治世间沉疴。其最恶之处,莫过于把血淋淋的压迫,化作轻飘飘的“心念”;将铁硬的现实,软化成可随意搓捏的“虚妄”。它教人向内用力,在方寸之间翻转腾挪,却对那真正压住脊梁的巨石闭口不提。于是众生皆埋头“克欲”,而放过了那制造“欲壑”的根源。这“静心汤”喝多了,手脚瘫软,眼目昏花,连石头砸到脚面,也疑心是自己“心体不净”招来的业障。</p> <p class="ql-block">  一部处世奇书,竟成了千年麻沸散。捧它的人,或真心寻药,或别有所图;喝它的人,或暂得清凉,或永坠迷梦。我只望世人饮汤时莫尽信那药方——尤其当老爷们殷勤递碗,更要睁大眼睛,看清那碗底沉着的,究竟是济世的良药,还是驯心的蒙汗药?须知真正的活路,断不在青瓷罐中那点陈年渣滓里,而在万千不肯再“静坐待命”的脊梁一同挺直时,所掀起的漫天尘埃中。</p><p class="ql-block">(图片来自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