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杂谈】王莽之“新”

鲁味书屋(李寒博士)

<p class="ql-block">  王莽,一尊在史册上被涂抹得面目模糊的泥塑。西汉的煌煌殿宇将倾未倾之时,他如一个修补匠,挽袖登高,竟将刘氏江山的大门悄然锁死,自己端坐其中,改元“始建国”,名其朝曰“新”。</p> <p class="ql-block">  这“新”字,确乎新得离奇。天下田亩皆改姓“王”,奴婢唤作“私属”,仿佛贴上标签便换了人间。更有甚者,龟贝之属竟充作货币,市廛之间,商贾捧着这些古怪物事,面面相觑——交易成了猜谜。五均六筦,官家之手伸得既长且密,直欲扼住百业之咽喉。此般“托古改制”,如痴人摹写《周礼》,其笔触却尽落在生民枯骨之上。那“十有二存”的人口锐减,分明是算盘珠上滚落的血泪,无声诉说着理想国的代价:万千枯骨之上,唯余新朝高悬的“理想”二字,其笔画竟由万姓膏血描红。</p> <p class="ql-block">  于是乎,王莽这“新”朝,便在史官的墨池里沉了下去。前有巍巍西汉,后有昭昭东汉,夹缝中这十五载的“新”字,尴尬得像个楔子,两头不靠岸。东汉史家落笔自然要重些,一个“篡”字,一个“逆”字,便足以将这泥塑金身重新揉作烂泥。王莽的罪状,岂止是断了刘氏香火?他竟将“篡”字写成了一部活生生的教科书!从谦恭的“安汉公”,到摄政的假皇帝,直至最终黄袍加身,一步一印,步步皆印在后来野心家的心坎之上。此等“篡位指南”公然流传于青史,岂非令后来龙椅上的主儿如芒在背?于是冷眼一瞥,便匆匆翻过这页——如此“榜样”,焉能细究?</p> <p class="ql-block">  后世偶有翻案者,目光灼灼,指认其“儒家理想国”的蓝图。胡适先生竟称其为“第一位社会主义者”,仿佛千年之后我们熟悉的种种,早已在那“新”朝的废墟下埋着种子。然而细察之,这“理想”二字,终究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新朝之亡,亡在根基浮于虚空。那套繁复的“周礼”,不过是用竹简绳索去捆缚奔腾的活水;既不知人性深处那贪吝的沟壑,亦不懂民生疲惫的呻吟。所谓“理想国”,遂成了覆盖于血污与饥馑之上的一层薄薄金箔。</p> <p class="ql-block">  王莽锁死了刘汉的大门,自以为从此高枕无忧。岂料门内烈火烹油,门外早已山呼海啸,绿林豪杰的脚步声踏碎了长安宫阙的琉璃瓦。这扇锁死的大门,最终成了他自己的铁棺材。他给后世野心家留下了一部上车锁门的绝技,可叹这烹油的火焰,终究燎到了他自己绣着“新”字的龙袍上。</p> <p class="ql-block">  呜呼!新莽一朝的教训,不过印证了古今一条铁律:无论门楣上悬的是何等光鲜的“新”字,若门后只是以万民膏血为燃料的熔炉,那么这扇门锁得再死,也终将被烈火熔穿——连同那坐在门内自欺欺人的锁门人。</p><p class="ql-block">(图片来自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