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州光影(六)

涛兄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六)

"小时候舅舅每次回来，都给我带合肥的麻饼。"明远舀起一勺汤，"现在该我照顾他儿子了。"

汤勺停在半空，映着两人模糊的倒影。程志远忽然抓住明远的手，眼泪无声地落进汤里。窗外的霓虹一盏盏亮起，合肥的夜晚温柔地包裹着这对重逢的灵魂。

此后每天中午，科大理学院门口都会出现拎着多层饭盒的明远。程志远的同事们渐渐认识了这个"比食堂还准时的作家"。饭盒第一层总是时令蔬菜，第二层是合肥传统菜，最下层藏着惊喜：有时是刚上市的烘糕，有时是雕成小兔子的苹果。

某个周三，明远发现程志远实验室的冰箱贴换了新的——量子公式旁多了张便利贴："今天也要好好吃饭"。字迹笨拙，是他教程志远用左手写的（为了预防鼠标手），像两个歪歪扭扭的量子比特。

程志远在整理父亲的书柜时，发现了一个尘封已久的铁盒。盒子里有一沓泛黄的信件，最上面那封写着：“清远兄亲启，1987年冬。"‌信纸已经脆薄，墨迹晕染，但字迹仍清晰可辨：

“实验被紧急叫停，西郊观测站已封闭。我们观测到的现象无法用现有理论解释——那些'纠缠态'似乎能跨越时空传递信息。上级要求销毁所有数据，但我偷偷保留了一部分。如果你收到这封信，请务必小心保管。或许有一天，科学会追上我们的发现。"‌

程志远的手指微微发抖。他想起小时候，父亲曾带他去过合肥西郊的一片荒地，指着远处废弃的建筑说："那里曾经有个很重要的实验室。"而现在，那封信里的"清远兄"，也正是明远的舅舅——程清远。

他立刻拨通了明远的电话。

"你舅舅……有没有留下什么笔记？"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明远低声说："有。一本黑皮笔记本，锁在老家书柜里，我从没打开过。"

雨开始下了，合肥的夜色被水雾模糊。程志远站在窗前，看着玻璃上蜿蜒的水痕，忽然觉得，他和明远的相遇，或许早在三十年前就被写进了某种未知的"纠缠态"里。

暴雨突袭合肥的那天晚上，明远正在家里修改《合肥叠加态》的终稿。窗外的雨声如鼓点般密集，闪电偶尔照亮书桌上的稿纸，上面的字迹在光影间忽明忽暗，像量子态的坍缩与重现。

突然，门铃响了。

他打开门，程志远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口，怀里抱着一台老式幻灯机，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

"你疯了？这么大的雨！"明远赶紧把他拉进来，递过毛巾。

程志远没说话，只是低头调试幻灯机。机器发出嗡嗡的运转声，一束光投在墙上，映出明远的第一篇发表作品——《庐州旧巷》。

"这是……"明远怔住。

"你的所有文章。"程志远的声音很轻，"我收集了十年。"

一张张影像在墙上流转：《包河夜雨》《三河古镇的猫》《琥珀山庄的落叶》……明远的文字，被程志远一张张保存下来，甚至包括那些从未发表的随笔。

最后一张幻灯片，是明远和程志远在科学岛实验室的合影，照片边缘写着一行小字：‌"你的文字，是我灵魂的观测窗。"‌

房间里只剩下幻灯机的嗡嗡声，和雨滴敲打窗户的节奏。明远的心脏跳得很快，仿佛要冲破胸腔。

程志远看着他，轻声说："我一直想告诉你……我读你的文字时，感觉像在观测另一个自己。"

明远笑了，眼眶发热："量子纠缠？"

"不。"程志远摇头，"比那更简单。"

他向前一步，在幻灯机的光影里，轻轻吻了明远的额头。

"只是……我爱你。"

窗外的暴雨仍在继续，但世界仿佛静止了一秒。

《合肥叠加态》出版后，引发了文学界和科学界的双重讨论。有人称它是"量子诗学"，有人批评它"过于跨界"，但更多读者被书中那种奇妙的共鸣感打动——仿佛合肥这座城市，真的在文字里分裂成无数个平行宇宙。

出版社提议再版时，邀请程志远为书撰写科学注释。两人坐在逍遥津公园的长椅上，争论着最后一章的修改。

"薛定谔的猫是思想实验，但合肥的流浪猫是真实的。"明远坚持道。

"但'真实'是什么？"程志远笑着反驳，"你书里的那只三孝口的虎斑猫，在我的世界里真的存在。"

明远愣住，忽然意识到——他们的生活，早已像量子纠缠的粒子，无法被单独观测。

最终，《合肥叠加态》的再版扉页上，印着两人的共同题词："献给合肥，这座永远处于叠加态的城市——在某个宇宙里，我们或许从未相遇；但在这个世界里，我们选择相爱。"

多年后，合肥西郊的废弃观测站被改造成了一座"量子记忆博物馆"。开幕那天，程志远和明远站在展馆中央，面前是一台复刻的1987年实验设备。

"如果当年实验没被叫停，会怎样？"明远问。

程志远笑了笑，握住他的手："也许我们会在另一个宇宙里，以另一种方式相遇。"

明远看着展柜里那封未寄出的信，轻声说："不，我相信无论哪个宇宙，我们都会找到彼此。"

窗外，合肥的夕阳温柔地笼罩着整座城市。

而在某个尚未被观测的时空里——

另一个许明远和另一个程志远，或许正站在同样的光影中，说着同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