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人口都进城了，如何传承优秀传统文化

苏建明

农村人口都进城了，如何传承优秀传统文化

现在我们要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就要到农村里去找，可是农村的人口越来越少，固有的农村结构正在渐渐解体，例如农村的姓氏结构，一个村就有主要姓氏，一个姓氏又有主要家风家训家规，通过这样一个体系去培养人才，去培养道德风尚，去培养仁义理智信……

例如崇文尚学是福建尤溪桂峰村的优良传统，人们对文化的尊重，体现在日常举止之中。即便是目不识丁的老太太，从不敢随意践踏地上的字纸，都会下意识捡拾、归集，择日焚化。

村居乡土里的日常烟火，处处飘逸着儒家文化的风雅影子，桂峰村即为典型代表。

我仿佛看到，尤溪桂峰村的优秀传统文化像溪水，像泉水，潺潺流动，永不止息。桂峰村，有一条穿越时空的绵绵文脉相互连接。

村里人敬惜片纸只字的真诚程度，令人肃然起敬。他们说，每一张纸片上的文字，都附着圣贤的灵魂，踩踏字纸是对圣贤的亵渎，下辈子会瞎眼的。我对这一民俗敬仰之情油然而生。斯文一脉，惟儒是崇。

据说桂峰村这一习俗是受之于朱熹沈郎书院的熏陶。尤溪简称沈城，朱熹小名沈郎。老百姓亲切地称他为沈郎，沈郎书院成为人们心目中这位古圣先贤的化身。其实，从宋末到元、明、清，乃至现代，朱子文脉一直根植于尤溪农村，也浸润着桂峰村乡里文化。圣贤的睿智一直护佑着对他顶礼膜拜的村人，好像他在传授殚精竭虑为之倾注一生心血的理学思想。

朱熹人本主义理学体系代表了中国乃至整个东方世界的文化精神，像一座大厦矗立于文化绿洲的中心。这位巨人像沈南书院的沈郎樟一样，根系发达，永葆活力。儒家道统文脉充满生命力，朱子理学传承不息，如藤蔓般弥散开来，深入人心。

中国正在向城市化迅猛发展，城市里有朱子文化讲堂吗？如果没有那朱子他的思想如何渗透进现代人的意识里呢，如何去影响城里人的价值结构和生活方式。但在历史烟尘下面，割裂不断的文脉能否深蕴其间，延伸到城市街区大街小巷。朱子的理学教化，源远流长，滋养着尤溪这块钟灵毓秀的土地，孕育了无数英才。但是农村正在解体，农业人口正在不断减少。进城以后的人口如何学习优秀传统文化，值得思考。没有了原来农村的文化生态、文化环境，会不会出现礼乐崩，道德坏，人自私。人心险的现象呢？

我们如何在城市里重建朱子文脉，让朱子文脉绵延不断。让城里人也能体验朱子的悠悠文脉，使朱子理学无处不在，即使你已经不在农村，依然能让你感受到春风拂面般的崇文尚学、循理明义的乡村风雅。我更愿意把目光投向城市，投向社区小巷，聚焦柴米油盐的日常烟火，去建设朱子的千秋文脉。

桂峰村坐落在福建省尤溪县东部，距县城64公里，整个村落依山就势分布在三面山坡上。这是一个只有数百人口的小乡村，村里至今保留了明清时期的39座民居。最令桂峰人骄傲的是，这个小小的村子，仅明清两代就有3人荣登进士榜、12人中举、秀才多达412人的辉煌记录。新中国成立以后，又走出了一百多名大学生。斯文一脉，继往开来，桂峰不愧为中国历史文化名村。

如果社区街巷没有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精神涵养，必将失去灵魂。人们彼此之间非常的淡漠，彼此之间不再相互认识，不再相互帮助，彼此之间没有了人文精神。城市街区文化要不要含有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要不要有民俗信俗作为相互信赖、相互连接的文脉。从古代到今天，桂峰能有如此不俗的表现，是尤溪历史上强劲和丰沛的文脉，濡养了一代又一代士绅精神，是学子们悬梁刺股日夜苦读的结果。当你走进这座被誉为云霞仙境、山中理窟的高山型中国传统村落，一定能够感受到浓厚的朱子文化氛围。我开始羡慕起那些古代秀才们。

现在有一种现象，农村和城市成了两个世界，有时城里人也想做一回乡村的书生。在雨天，坐在老宅子里，面前摊开一卷线装古籍，耳听瓦顶滴答之声，眼望画窗外迷蒙烟雨，胡乱玄想。——朱子理学一卷在手，风雅来也，过过春花秋月的雅趣，过过农村山水清爽。但是事实上，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的理念和自己的思想构造，文脉构造，家风构造没有什么联系，这样的传统文化再优秀也融不到城里人的思想中。

那天，我走在油光乌亮的大街上，生出与古人对话的欲望。在城里你找不到新城市人的信仰民俗，祖祠和庙宇，新城市人的信仰依旧在农村。你在桂峰村可以找到蔡氏祖庙，可以找到古朴厅堂上高悬在头顶的“五代同堂”“九峰毓秀”“进士”“举人”“文魁”“武魁”等匾额，心中会生敬仰之情。可以看到“著存”“进士”“父子举人”“兄弟举人”等匾额 ，可以找到光宗耀祖的价值情怀，可以炫耀，这是你流淌在血脉里的乡愁，是乡村精神的体现。但是你在城市里却找不到这些东西，会不会是一种城市空白？

在城市街巷里我们看不到，意境深邃的诗词。文化内涵丰富的石刻楹联，如：绳其祖武唯耕读，贻厥孙谋在俭勤；兰水家声远，西山世泽长；人心知水源木本，庙貌报祖德宗功；最喜渊源崇元定，尚期家世继君谟……只要你搬离了农村，你离开了农村，这一切好像就跟你没有太大的关系了，好像城里是没有历史的荒漠地”。桂峰村在全国声名鹊起，我在村中读到这样一副对联：“三谏风高勋业在苏黄以上，九峰衍派渊源从朱李而来。”大意是说，桂峰蔡氏远祖蔡襄的成就，不在苏东坡、黄庭坚之下；蔡元定、蔡沈的思想受朱熹、李侗影响，渊源有自，乃道南正脉。淳朴的村民秉承先贤遗训，耕读治家，故而人才辈出。是不是这些东西都不能进城，它属于农村，如果把它搬进城会怎么样呢？

踏着马头墙下细瘦弯曲的麻石小巷，犹闻几百年前的跫音从时空深处传出，回响在耳边，引领我们。现存《桂峰蔡氏族谱》近百册，蝇头小楷书写，宣纸竖版线装，图文并茂，弥足珍贵。其中收录了数十篇包括朱熹在内的历代名人为谱牒撰写的序、跋、世纪叙、行谊录、墓志铭等，堪称无价之宝。这些东西能不能进城呢？

进城的农村人，偶尔回农村看一看优秀传统文化是什么感想，我们可以让最浅薄的人也要装一回深沉。我们可以回望墙面斑驳的老宅，几缕炊烟在古旧的屋顶上袅袅升腾的景色，它是乡村精神的温暖气息。这些只是让徜徉在街巷中的游人，对居住在古宅里淳朴而儒雅的村民，留下些些的记忆。但是似乎城里人不能持有这些文化，也不能象传统文化那样儒雅。

优秀传统文化，他们属于农村，属于农村老宅。在农村可以脚踩晨露，穿越落满桂花的村街，一直走到太阳夕照，可以感受天幕下独特风景。城市里不能有抑扬顿挫的诵读声，不能有从一座楼传到另一座楼，响成一片的读书声。城里没有那种一代又一代人的高考捷报贴满每座楼，在城里就是有丹桂香飘。也没有秋天夜里，皓月盈窗，也不可能把自己想象成阁楼上的书生，沐浴着桂花的芳香，斯文一脉似乎与城里人无缘。

我以为，城里人一旦没有了弘扬国学、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学习地、交流地，那优秀传统文化如何庚续不断。我们不能仅仅依靠农村来守护那一块纯净的方寸之地。工业社会的城市就不能够有传统文化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