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在今晚墨色渐染的幕帘降下,钟生华与章止戈两位老师带领我们涉渡记忆的河流,去寻访一位名为张难先的历史老人的足印。这个名字在我心中原本也只是字纸上一行淡漠笔画,却自昨日此刻起,骤然生动鲜活如激荡江河,屹立作人心中肃然景仰的灯塔。</p><p class="ql-block">灯影之下,张先生挺身直面白崇禧一幕最为惊心动魄——七十六载前,于千钧一发之际,这位清瘦文人竟站得笔直如寒松般怒斥着白崇禧。那不是匹夫孤勇,更是正气凛然如天降雷霆;他以一身傲骨阻挡混乱兵燹,为危城中的父老乡亲争取到了一线清平,撑起了大武汉不屈的脊梁。先生昔年风骨如刀劈浊浪,而今回望我心头余音,宛如钟磬自胸中不绝震荡:“宁为折足鼎,不失曲辕犁”。原来那真正的脊梁,是明知倾覆在即仍挺立不屈的姿态。</p><p class="ql-block">他的高洁风骨又不仅存于危急一瞬。讲座揭示出先生一生如出澄澈明镜,映照出无上清廉品格:他不曾沾染丝毫贿赂秽土,只留下清流般的高洁气节,视权与利皆如浮尘过眼。讲座中展示先生平日的点滴,更是浸透了不假粉饰的质朴品节,每一滴水似乎都折射着他无伪的本真。先生一生宛如一张洁净透亮之纸,每划一笔都是刚健正气,绝无污点。原来世间真有如他这般人,可抵挡岁月的剥蚀、权势的围剿,不染俗流一丝一毫污浊与尘埃。</p><p class="ql-block">聆听之隙,窗外的武汉夜色已然深沉得凝重而悠远,先生曾在时间之页上郑重写下的伟绩如同墨痕愈显浓重,化作对当下最沉澈的回响。直播画面中滚动的点赞数和评论文字则汇成无声的掌声,每一句都叩着心灵的门。斯人其风,并不因时代嬗变而隐去光芒,反倒更成为喧嚣纷乱里的无声镇守。</p><p class="ql-block">讲座最后章老师一句“人格之纯净无瑕,本身就是一种撼动时代的伟大力量”如同清弦铮然一击,刺破了深夜凝思的安宁。所谓精神的光亮,并非高悬于云端任人仰望便罢;我们生而为人,若能固守正直底线、勤勉本职,纵然微小琐屑处亦是在传承先生精神衣钵的一根丝线。这精神根脉并未断绝——她渗入了每个正直灵魂的呼吸之间。</p><p class="ql-block">历史从来是一条悠远长河,而张难先先生则如那长河之中一尊坚实的砥柱石柱,纵然四周浪涌湍激,亦绝无动摇倾斜。章老师昨夜这堂讲座,不止是一次学术的梳理追思;它所传递的肃穆精神与历史清流已将浊世喧嚣冲尽。先生之品,不独属于泛黄的页册;它更融入此时此境人心的共鸣,成为今夕在生命迷途中的一盏灯,静默无言却终将指引着我们坚定向前行去的每一步。</p><p class="ql-block">“一生清如水,一世明如镜”这古老箴言已化作心间一枚深镌的印记,如同江河注入大海的永恒指向——从此行路的方向里,多了一簇不曾熄灭的火种。</p> <p class="ql-block">晚年张难先先生</p> <p class="ql-block">武汉大学石虎雏教授,将祖父向岩遗传下来,镌刻有张难先亲笔题写古篆“莽苍庐藏书”的书柜赠送给辛亥革命博物馆。</p> <p class="ql-block">张难先先生和家人合照</p> <p class="ql-block">钟生华和张难先的后代</p> <p class="ql-block">晚年的张难先一直住在北京。据武汉大学教授向虎雏回忆,他祖父向岩去世后,1966年秋,祖母蒋佛元嘱咐他到北京去,在园恩寺14号看望张难先。这座位于胡同深处的昔日王府由于不在同一条轴线,用假山分隔的两重院落构成。其中,比梅兰芳故居还要大的幽静前院中,五彩的回廊把错落有致、不同功能的辅助配房连通在一起,庭院中央突兀雕梁画栋的歇山顶宫殿式古建筑,才是德高望重的主人办公、会客、生活起居“旦庐”,张难先把自己的居室命名为“旦庐”,旭日始旦,寓意天亮了,解放了。石虎雏当年只有20岁,他造访时,主人的起居室已改装成病房,93岁高寿的耄耋老人在病榻上欠身欢迎这个小晚辈,张难先详细询问石虎雏,祖父去世后,祖母的生活状况。当时,石虎雏说,遵照您的指示,由省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办公厅直接给祖母发放“辛亥遗孀”生活费,每月40元。他又讲道,您寄的“搀手才三月,别去九泉矣;吾侪剩几人,又弱一个焉”的亲笔挽联送到后,就挂在祖父生前的书房里。</p><p class="ql-block">向虎雏的祖父向岩是史沫特莱敬重的中国老人。1940年鄂豫边区党委为感谢向岩对创建天门汉川根据地的特殊贡献,由统战部长陶铸亲自送3000元为他盖了小楼,命名为“莽苍庐”。张难先闻讯后,送来亲笔书写的楹联和书柜篆字以贺新楼落成。如今,小楼不见了,唯有“莽苍庐藏书”五个篆书因雕刻在木板上才留存下来,成为很珍贵的纪念文物。</p><p class="ql-block">张难先博学多才,著述颇丰,志趣高洁,擅长丹青,尤爱书法。武汉市民已经欣赏到他“一生知己是梅花”的闲章,其实他正是以画梅见长,泼墨洒脱,彩韵盎然。张难先的书法更为一绝,铁画银钩,遒劲俊逸,倍受当时读书人推崇;贫困潦倒之时,可以鬻字疗饥。其墨宝武汉仅存东湖九女墩碑文,那是董必武,张难先二老,1953年难得的联袂之作。</p><p class="ql-block">张难先对武汉大学一往情深,当年从浙江省主席一职挂冠而归,特在珞珈山东山头,由他拨款建的用于引进名牌教授的18栋小洋楼附近盖了一间结草庐取名“思旧庵”,门前贴联:“看山感旧欣先死,筑土为庵当活埋”,以期常年守望着全身忍受1400鞭酷刑的刘静庵长眠的卓刀泉。如今,“思旧庵”已不复存在,而张难先的情怀却长留人间。</p><p class="ql-block">张难先的篆书含有隶书元素,故其作品不生涩,无怪异,结构紧凑,圆转自如,柔中见刚,极富金石古韵。这是他的朋友张大干的老师——中国近代著名书画家李瑞清(别号清道人)在上海交给张难先写字的要诀:古篆要吸纳隶书温润平和之气息。</p><p class="ql-block">晚年的张难先耳背重听,那是武昌起义奔走革命时,一连19天没睡好觉,落下的病痛,年轻的石虎雏与其交谈时音量自然是大分贝的。当他介绍到自己正在武汉大学物理系读书时,老人家的听觉突然异常敏锐,从老人家慈祥的目光中石虎雏捕获到一丝特殊信息,不经意触动了老人家长期存放在珞珈山上的记忆。老人家声音洪亮地告诫石虎雏:“我和你的祖父算尽到了自己时代的责任。你很年轻,又上武大,前途无量,但绝不要贪图安逸,也要尽到建设新时代的责任”。张难先的长女已是七旬老太太,年轻时肯定受过良好教育,盘着旧式发髻,踮着尖尖小脚热情地接待了石虎雏。吃饭时,她感激地说:“我父亲今天见到你是难得的兴奋,和你谈了这么久,居然还能靠着枕头坐上一会儿。他一生对两所大学感情最深:一是1921年夏,每晚去听杜威、罗素讲学的北京大学;二是1928年在珞珈山要建你们的武汉大学,当时没有钱,愁钱呀!……”看来张难先和武汉大学还有如此深的渊源。</p><p class="ql-block">石虎雏教授深情的回忆说:“我大概是湖北的辛亥志士后裔晚辈中,前往北京看望张难先的最后一人了。他讲:有几件事需要说明一下:一件事是我的祖母在祖父去世后获得湖北省发放的生活费,这不仅是因为祖父的原因,也是因为祖母在抗日战争时期为新四军的天门汉川根据地的创建做出过贡献,是对祖母的一种肯定。第二件事,张老挽联所写“搀手才三月”是指1958年,张老曾在武汉与我的祖父有过见面,结果三个月后,我祖父就过世了。第三件事,张难先在祖父的书柜写的“莽苍庐藏书”五个字,那五个字用篆体阴刻在书柜上。二〇一四年七月,我把这个见证了张难先与祖父数十年友谊的老书柜捐赠给了武昌红楼辛亥革命起义纪念馆。”</p><p class="ql-block">张难先先生离开我们半个多世纪了,今年九月十一日是他仙逝五十七周年的纪念日。张难先先生一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磊落坦荡,高风亮节。先生居高位而质朴如初,恪尽职守,心系苍生。其生有情有义,其意其德皆可传世。今虽人去,然其风骨长存,必当含笑九泉。斯人已逝,其家国情怀赤子之心,亦将如江水长流,润泽后世!</p><p class="ql-block">“故人西辞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张难先留给这个世界的是“一生清如水,一世明如镜”的品格与节操,让我们永远地学习他,敬重他,这也是对这位辛亥革命元老最深的缅怀与纪念;最大的景仰与传承。</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章止戈和张难先的后代。</p> <p class="ql-block">图片来自网络,致谢原作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