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风妙彩——长沙窑精品瓷器展”观展记

小满梧桐🌿

差一点就错过成都杜甫草堂博物馆这个“唐风妙彩——长沙窑精品瓷器展”专题展。从2025年新春的梅花绽放到五月的初夏的悠悠绿意，好险好险，赶在闭展前一天才来了个匆匆奔赴。很好，再次在这个展览上见到前几年曾在长沙市博物馆见到过的那件著名的“君生我未生”瓷器。喜欢这种不期而遇的重逢。
长沙窑是唐代著名的民间瓷窑,兴起于“安史之乱”后的8世纪中后期,鼎盛于中晚唐,衰落于五代。长沙窑融合南北陶瓷烧造技术，首创瓷器釉下多彩工艺,并广泛地将绘画、书法等艺术形式用于瓷器装饰，其色彩找配典雅明丽,模印图案精致考究，雕塑造型生动有趣，诗词题咏神采飞场，文字书写畅快淋漓，刻画绘制娴熟夸张，彰显出典型的大唐风韵，开创了中国古代瓷器装饰新风尚，奠定了唐代“南青北白长沙彩”瓷业局面,在中国古代陶瓷史上写下了浓墨重彩的篇章。

　　这个展览确如其名，小而精。除邛窑瓷器外，这个展览上的瓷器大部分来自长沙市博物馆。以“长沙窑诗歌文化艺术”为题，分为“千瓷百态”“诗情画意”“人间烟火”“丝路双彩”四个单元，从历史、考古、人类学与艺术角度展开解读。瓷器不语，却承载着诗书画印的意趣与人间烟火的温度，折射出唐代社会的万象纷纭，也勾勒出南北交融、中西互鉴的文化画卷。

　焰红石渚。长沙窑窑区主要分布于今长沙市望城区湘江东岸石渚湖至铜官镇一带,生产规模宏大,功能布局明晰。其制瓷原料就地取材,采用卧式龙窑烧制,所烧瓷器造型丰富,品类齐全。

(长沙窑瓷器残片，唐)
(长沙窑青釉褐绿彩花鸟纹瓷盘，唐)
(长沙窑白釉褐绿彩瓷壶/长沙窑白釉绿彩瓷壶，唐) (长沙窑青釉褐绿彩花叶纹瓜棱瓷扁壶，唐) (长沙窑青釉鼓钉纹瓷钵，唐) (长沙窑青釉瓷碗，唐) (长沙窑青釉褐绿彩云纹瓷碗，唐) (长沙窑青釉海棠形瓷杯，唐) (长沙窑青釉褐绿彩圈点纹双系瓷罐，唐) (长沙窑青釉褐斑贴椰枣纹瓷壶，唐) (长沙窑青釉褐斑贴椰枣纹瓷壶，唐) (长沙窑白釉绿彩镂空座瓷烛台，唐) (长沙窑青釉褐绿彩叶纹瓷烛台，唐)

(长沙窑青釉褐绿彩草叶纹瓷罐，唐)

多彩釉色。长沙窑打破了唐代“南青北白”的瓷器生产格局,成功烧造出多种色釉瓷,并在单色釉的基础上创新出复合釉、双色釉和多彩釉的装饰技法,实现了从低温彩陶到高温彩瓷的转变,对中国古代瓷器的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

(长沙窑青釉瓜棱形瓷壶，唐) (长沙窑青釉花口高足瓷杯，唐) (长沙窑褐釉双龙系瓷壶，唐)
(长沙窑白釉绿彩瓷壶，唐)
(长沙窑褐釉双系瓷壶，唐)
(长沙窑白釉瓷杯/长沙窑白釉绿彩叶纹瓷枕，唐) (长沙窑绿釉瓷壶/长沙窑黑釉瓜棱形瓷壶，唐)
(长沙窑青釉红褐绿彩草叶纹瓷壶，唐)
(长沙窑青釉褐绿彩条纹扁腹瓷壶，唐) (长沙窑青釉褐绿彩条纹扁壶，唐) (长沙窑青釉褐绿彩团花纹瓷壶，唐) (长沙窑青釉绿彩盘口双系瓷壶，唐) (长沙窑青釉褐彩壶，唐)

诗情画意。长沙窑集南北瓷艺装饰技法之大成,将中国传统的书法、绘画、诗歌等融入陶瓷装饰,以形写意,讲究韵律,形成了独特的装饰风格,开创了中国“诗瓷”文化的先河。长沙窑工匠们首创在陶瓷器具上创作、题写、烧制诗歌。每首诗一般只在一件器物上出现,题诗多为五言绝句。其位置绝大多数在壶流下方的腹部,个别题写在枕面或碟内。

(长沙窑青釉“万里人南去”瓷壶，唐，全诗：万里人南去，三秋雁北飞。不知何岁月，得共汝同归。) (长沙窑青釉“上有千年鸟”瓷壶，唐，全诗：上有千年鸟，下有百年人。)
(长沙窑青釉“只愁啼鸟别”瓷壶，唐，全诗：只愁啼乌别,恨送古人多,去后看明月,风光处处过。) (长沙窑青釉“自从君去后”瓷壶，唐，全诗：自从君去后，常守旧时心。洛阳来路远,凡用几黄金。) (长沙窑青釉“欲到求仙所”瓷壶，唐，全诗：欲到求仙所,王母少时开。卜人船上坐,合眼见如来。) (长沙窑青釉“龙门多贵客”瓷壶，唐，全诗：龙门多贵客，出户是贤宾。今日归家去,将与贵人看。) （长沙窑青釉“羊申跪乳之志”瓷壶，唐) (长沙窑青釉“篷生麻中”瓷壶，唐，全诗：篷生麻中，不扶自直。)
(长沙窑青釉“客来莫长入”瓷壶，唐) (长沙窑青釉“牛怀舐犊之恩”瓷壶，唐)

(长沙窑青釉“白玉非为宝”瓷壶，唐，全诗：白玉非为宝,千金我不须。意念千张纸,心存万卷书。) (长沙窑青釉“客来莫直入”瓷壶，唐，全诗：客来莫直入,直入主人嗔。打门三五下,自有出来人。)
(长沙窑青釉“上有东流水”瓷壶，唐，全诗：上有东流水,下有好花林。主人居此宅，可以斗量金。) (长沙窑青釉“男儿大丈夫”瓷壶，唐，全诗：男儿大丈夫，何用本乡居。明月家家有,黄金何处无。) (长沙窑青釉“一别行千里”瓷壶，唐，全诗：一别行千里,来时未有期。月中三十日，无夜不相思。)

民间唐诗。唐诗是中华文化宝库中的一颗明珠,承载着大唐的兴衰荣辱和中国文学的光华璀璨。用书法把唐诗作为陶瓷装饰,也是长沙窑的首创。长沙窑瓷器诗文题材丰富,情感真实、语言朴实,生动记录了唐代之音。据统计,长沙窑瓷器上诗歌约有118首,其中106首未被《全唐诗》收录。五言诗105首,七言诗11首,六言诗2首。其中既有改写自白居易、王维等著名诗人的流行诗篇,也有窑工们自行创作的世俗民歌,甚至一些诗歌在敦煌遗书中也有记录。

（全唐诗,清,彭定求等编著,清光绪十三年［1887］,上海同文书局石印本32册,成都杜甫草堂博物馆藏) （长沙窑青釉“君生我未生”瓷壶，唐，全诗：君生我未生，我生君以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展厅中为了这个著名的长沙窑青釉“君生我未生”瓷壶，还编写了一个动画故事，虚构了一个官宦家庭的小女儿与驻地陶瓷监制官员有缘无份，被棒打鸳鸯的故事——这也多少可以向前来参观的小朋友解释一下为什么在那个时代会有“君生我未生”这样的故事发生。

（长沙窑青釉“日日思前路”瓷壶，唐，全诗：日日思前路，朝朝别主人。行行山水上,处处鸟啼新。) （长沙窑青釉“一别行千里”瓷壶，唐，全诗：一别行千里，来时未有期。月中三十八，无夜不相思。) （长沙窑青釉“寒食元无火”瓷壶，唐，全诗：寒食元无火，青松自有烟。鸟啼新上柳，人拜古坟前。)

模印贴花。长沙窑模印贴花装饰是长沙窑先进工艺技术的最好见证。其模印贴花工艺颇具特色,有人物、动物、植物、花鸟等各种题材,制作过程是先制模、翻范、印贴花,然后将贴花粘贴于瓷坯的相应部位,最后挂釉烧成。

（长沙窑模印，唐) （长沙窑青釉贴童子坐莲纹瓷壶，唐)
（长沙窑青瓷贴花瓜棱形瓷壶，唐)
（长沙窑青釉贴双鱼纹瓷壶，唐)

精妙入神。唐代书法蔚为大观,异彩纷呈。除了欧阳询等名家手笔,长沙窑瓷器上的民间书法,堪称审美与实用的珠联璧合。目前已知的长沙窑瓷器上的诗文题记字体多为行书、草书。从文字的笔锋来看,是用毛笔书写,且一笔一画都苍劲有力,是研究唐代书法的重要资料。

(长沙窑青釉“客来莫直入”瓷壶，唐，全诗：客来莫直入,直入主人嗔。打门三五下,自有出来人。) (长沙窑青釉“天地平如水”瓷壶，唐，全诗：天地平如水，王道自然开。家中无学士,官从何处来?) (长沙窑青釉“万里人南去”瓷壶，唐，全诗：万里人南去,三秋雁北飞。不知何岁月,得共汝同归。) (长沙窑青釉“行满天下无口过”瓷壶，唐) （长沙窑青釉“一别行千里”瓷壶，唐，全诗：一别行千里，来时未有期。月中三十八，无夜不相思。)

【长沙窑青釉“日日思前路”瓷壶】
唐。看来这首“日日思前路”的诗很受当时人的喜欢，展览上专门收罗了一组陈列。想来也是，诗意直白，“日日思前路，朝朝别主人”反映的是游子的心情；“行行山水上,处处鸟啼新。”则是让人要学会从日常与漂泊的生活里看到希望，学会找到小确幸。

瓷上画韵。唐代长沙窑是中国彩绘瓷发展的第一个高峰。来自民间的画师们用自由生动的笔触,在瓷器上描绘出花鸟鱼虫、飞禽走兽、人物建筑,生活气息浓郁,题材丰富、色彩绚丽,对后世瓷绘艺术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其中，花鸟画在长沙窑瓷器绘画中为数最多，成就最为突出。画工以简洁有力的线条,捕捉飞禽走兽的瞬间动态,表现花木水草的生机活力,画面或激情奔放,或闲逸恬淡,显示出长沙窑工匠对生活的细致观察和娴熟的绘画技巧。

(长沙窑青釉褐绿彩奔鹿纹瓷壶，唐)
(长沙窑青釉褐绿彩花鸟纹瓷壶，唐) (长沙窑青釉褐绿彩花鸟纹瓷壶，唐) (长沙窑青釉褐绿彩龙纹瓷壶/长沙窑青釉褐绿彩鹿纹瓷壶，唐) (长沙窑青釉褐绿彩鹭鸶瓷壶，唐)

(长沙窑青黄釉褐彩草叶纹瓷盘，唐)
(长沙窑青釉褐绿彩飞鸟纹瓷盘，唐) (长沙窑青釉褐绿彩草叶纹瓷壶，唐) (长沙窑青釉褐绿彩花卉纹瓷壶，唐) (长沙窑青釉褐绿彩草叶纹瓷壶，唐) (长沙窑青釉褐绿彩云龙纹瓷壶，唐)
(长沙窑青釉褐绿彩花鸟纹瓷壶，唐)
(长沙窑青釉褐绿彩竹笋纹瓷壶，唐)
(长沙窑青釉褐绿彩花鸟纹瓷壶，唐) (长沙窑青釉褐绿彩芦苇鸟纹壶，唐) (长沙窑青釉红褐绿彩花鸟纹瓷壶，唐) (长沙窑青釉褐绿彩飞鸟纹瓷壶，唐) (长沙窑青釉褐绿彩摩羯纹瓷壶，唐) (长沙窑“大中元年”褐绿彩花鸟纹瓷壶，唐) (长沙窑青釉褐绿彩飞鸟纹瓷壶/长沙窑青釉褐绿彩茅棚纹瓷壶，唐)
(长沙窑青釉褐绿彩茅棚纹瓷壶，唐) (长沙窑褐绿彩飞鸟纹瓷壶/长沙窑青釉褐绿彩荷花纹瓷壶，唐) (长沙窑青釉褐绿彩荷花纹瓷壶，唐)

长沙窑瓷器人物画数量不多,但特色鲜明。画面线条圆润而有力,切合唐代工笔人物画“铁线游丝”“吴带当风”的技法特点。同时，长沙窑人物画中不乏异域人物的形象,这是唐代长沙与海外贸易交往密切的明证。

(长沙窑青釉褐斑贴人物纹双系瓷壶，唐) (长沙窑青釉褐斑贴人物瓷壶，唐)

长沙窑山水画题材以水波、云气、树木、花草为主,构图简洁,虚实结合,画法自然,画面饱含情趣和诗意。

(长沙窑青釉褐绿彩云气纹瓷壶，唐)
(长沙窑青釉褐绿彩云气纹瓷壶，唐) (长沙窑青釉褐绿彩云气纹瓷碗，唐)
(长沙窑青釉褐绿彩云纹瓷碗，唐) (长沙窑白釉绿彩瓷壶，唐) (长沙窑青釉蝎绿彩水草纹瓷壶,唐)

人间烟火。长沙窑根植于唐代市民阶层的生活需求与审美取向,以生产壶、碗、盘、罐等日用瓷为主,产品种类齐全、器型丰富,并将诗文、书画和唐人宴饮、娱乐有机结合,展现出唐人对生活的热爱与追求。

(长沙窑青釉“庞家”高足盘，唐)

(长沙窑青釉绿彩“年家”壶形瓷水滴，唐)
（长沙窑青釉“买人心惆怅”瓷壶，唐，全诗：买人心惆怅,卖人心不安。题诗安瓶上,将与买人看。) (长沙窑青釉“抱琴终日醉”瓷壶/长沙窑青釉“进馀美春酒”瓷壶/长沙窑青釉褐斑双系瓷壶,唐)

商业广告。长沙窑为能使自己产品占领更广泛的市场,在器物上标出“绝上”“美酒”“郑家小口,天下第一”等广告语,拓展销售渠道,赢得了消费市场,成为文化与商品结合的范本。

(长沙窑青釉“盛饮春酒”瓷壶，唐) (长沙窑青釉“进馀美春酒”瓷壶，唐) (长沙窑青釉“奇绝好美春”瓷壶/长沙窑青釉“小水通大河”瓷壶,全诗：小水通大河,山深鸟宿多。主人看客好,曲路亦相过。)
(长沙窑青釉“人生一世”瓷壶,全文：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计五文。)

唐代盛行吃茶饮酒,茶具酒器需求量也因此大增。长沙窑顺应市场变化,生产了大量茶器、酒具等,色彩纹样丰富、造型实用美观,对后世茶具的影响很大。

(长沙窑绿釉横柄瓷壶，唐)
(长沙窑绿釉花瓣口瓷碗/长沙窑白釉褐绿彩莲瓣口瓷杯，唐)

童趣盎然。长沙窑雕塑产品丰富多彩,造型有人物、走兽、禽鸟、鱼鳖等。雕塑手法简洁,形意兼具,加之不同釉色的搭配,使长沙窑雕塑产品呈现出独特的艺术魅力。其中儿童玩具多为各类动物造型,萌态十足,温驯可爱,是实用与艺术的完美结合。

(长沙窑青釉褐彩狮形瓷水滴,唐)
(长沙窑青釉褐彩龙钮双连瓷水滴,唐) (长沙窑青釉褐绿彩狮形瓷水滴,唐) (长沙窑青釉褐彩瓷骑马俑,唐) (长沙窑青釉褐彩瓷骑马俑,唐) (长沙窑青釉褐绿彩骑狮胡人瓷俑,唐)

“黑石号”沉船出水瓷器。1998年,在印度尼西亚勿里洞岛海域“黑石号”沉船上打捞出6万多件唐代瓷器,其中长沙窑瓷器达56000余件,表明长沙窑瓷器是唐代海上丝绸之路的大宗外销商品,为推动唐代的海外贸易发展和中西文化交流发挥了重要作用。

(长沙窑青釉褐绿彩荷花纹瓷碗,唐) (长沙窑青釉褐绿彩荷花纹瓷碗,唐)
(长沙窑青釉褐绿彩水草纹瓷碗,唐) (长沙窑青釉褐绿彩水草纹瓷碗,唐) (长沙窑青釉褐绿彩水草纹瓷碗,唐) (长沙窑青釉褐绿彩花草纹瓷碗,唐) (长沙窑青釉褐绿彩荷花纹瓷碗,唐) (长沙窑褐斑贴狮纹瓷壶,唐) (长沙窑青釉褐斑贴椰枣纹瓷壶,唐)
(长沙窑青釉褐斑贴花瓷壶,唐) (长沙窑青釉褐斑贴椰枣纹瓷壶,唐)
(长沙窑青釉褐斑双系瓷壶/长沙窑绿釉三层瓷烛台,唐)
(长沙窑青釉黑褐彩条纹扁腹瓷壶/长沙窑青釉瓜棱形双系瓷罐,唐)

展览走到尾声。这里有几件邛窑瓷器，既作为与长沙窑的对比，也是对长沙窑的呼应。岁月不声不响地过去，唯有这些朴素、恬淡的民用瓷器，让后世的我们，能窥见一丝大唐正史之下民间生活的真性情。

(邛窑白釉褐彩罐,唐,成都文物考古研究院藏) (邛窑白瓷彩绘盘口瓶,唐,邛崃市博物馆) (邛窑绿釉瓷壶,唐,成都文物考古研究院藏) (邛窑草叶纹瓷壶,唐,成都杜甫草堂博物馆藏)

大唐如梦,历史如烟。氤氲散去,盛世的遗存浮现眼前,岁月的回响萦绕耳边。焰红石渚,湘瓷泛花。诗文书画装点其上,文艺繁荣的时代风貌扑面而来;茶酒娱乐寓情其中,生活富足的历史记忆温暖人心。或许长沙窑的匠人们未曾料到，他们一时之巧思不仅在瓷器史上留下了惊鸿一瞬,千百年后更牵动着后人的心弦,激起历史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