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一香草，一岁一端阳。

小玖玖

夏日的蝉鸣声透过纱窗钻进来，母亲从木匣里翻出几块碎布头，阳光在靛青、藕荷色的绸缎上流淌，映得她鬓角的白发也泛起微光。“今年教你做香囊吧。”她的声音裹着茶香，将我拽进了记忆里飘着药香的旧时光。

母亲铺开裁好的月牙形布料，我学着她的样子把两片布料反面相对，用银针细细缝合。可我的手指总不听话，针尖好几次扎进皮肉，渗出的血珠滴在藕荷色缎面上，像落了朵早樱。母亲笑着接过针线，指尖翻飞间，细密的针脚便沿着布边绽开。“别急，做香囊要心静。”她把缝好大半的香囊递给我，残留的体温顺着绸缎漫到掌心。

最期待的环节是调配香料。母亲变魔术似的捧出个竹编小筐，陈皮、艾草、薄荷、丁香……十几种药材错落摆放，像打翻了大自然的调色盘。“艾草驱蚊，薄荷提神，陈皮能安神。”她捻起几片薄荷叶放在我手心，指尖的薄茧轻轻擦过我的皮肤，“咱们按老方子，再加两味白芷和藿香。”

我学着母亲的样子，把药材逐一放进石臼。捣药时，碎叶与根茎在石杵的撞击下渐渐化作粉末，混合着阳光蒸腾起奇妙的香气。艾草的清苦、薄荷的清凉、陈皮的醇厚，还有许多我说不上来的气息，在空气中交织缠绕。母亲在一旁不时指点：“轻些，别把丁香捣得太碎”“加点桂花，这样味道更清甜”。她的声音与捣药声应和，谱成一支夏日的歌谣。

装满香料的香囊鼓鼓囊囊，像个胖娃娃。母亲帮我系上金丝流苏，又在缎面上绣了朵小小的并蒂莲。针脚细密，花瓣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会在风中舒展。“小时候你姥姥也是这样教我做香囊。”母亲摩挲着香囊边缘，眼神飘向窗外的梧桐树，“那时候日子清苦，香囊里的香料要攒好久。”

夕阳把窗棂的影子投在桌上，两个香囊静静躺在布料间。我的香囊歪歪扭扭，针脚长短不一，却盛满了亲手调配的香料；母亲的香囊精致秀丽，针脚如游丝，缀着岁月沉淀的温柔。我忽然明白，这小小的香囊里，不仅装着安神驱蚊的药材，更藏着代代相传的温情与时光。

晚风送来几缕清凉，我将香囊挂在床头。朦胧的香气中，母亲年轻时教我捣药的画面与眼前重叠。或许若干年后，我也会像她一样，在某个蝉鸣的午后，教我的孩子调配香料，缝制香囊，把这份带着药香的爱，继续传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