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牛老马望家乡/文/清风

清风

作者/清风

　　斜阳漫过土坯墙的缝隙，在马厩的干草堆上洒下细碎的金斑。那匹曾瘦骨嶙峋的老马，正将脑袋深深埋进食槽，脖颈处的鬃毛随着咀嚼的动作轻轻起伏。它回来了，从百里外的陌生之地，踏着月色，循着记忆里泥土与炊烟交织的气息，固执地回到了生养它的家。

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春风吹绿田野时，父亲牵着这匹羸弱的马踏进家门。此后的日子里，父亲总在天还未亮透时，就踏着晨露去割最鲜嫩的青草，傍晚归来，又精心为它拌好草料。在父亲掌心的温度与细草细料的滋养下，老马褪去一身发焦的毛色，而毛色更是日渐油亮起来，脊背如隆起的小山，载着全家的希望在田间拉着梨扒往返奔忙着。

可生活的齿轮总在不经意间转向，为了贴补家用，老马还是被卖掉了。得知消息的那个午后，我望着空荡荡的马厩，满心失落。没想到，刚过去短短两天，买马人便找上门来，他一脸无奈又焦急，说老马到了新家，终日郁郁寡欢，草料堆在眼前也提不起兴致，连水都喝得少了。那日酒后，他拴马时稍有疏忽，老马竟挣脱缰绳，消失在了茫茫暮色里。

我们寻不到老马的踪迹，心里满是担忧。直到晚饭前，母亲去外面抱柴火，忽听得马厩传来熟悉的响动。推开门的瞬间，暖黄的天光里，老马正安静地卧在槽头，嘴角沾着草料，眼神温柔又满足。父亲披着衣服、趿拉着鞋冲过去，月光下，他颤抖的手抚过老马的脊背，老马轻轻甩了甩尾巴，像是在诉说久别重逢的思念。那一刻，我的泪水夺眶而出，父母眼底也泛起晶莹的光。

这世间的乡愁，从来都不是人类的专属。老马用它的执着，跨越迢迢路途，丈量着对故土的眷恋。它记得这里的每一寸土地，记得父亲掌心的温度，记得母亲轻声的呼唤，记得清晨沾满露水的青草香。在它心里，这里，就是它的全部世界，是无论如何也要归来的家。

后来，父母把卖马的钱给人退回去了，而老马再没离开过。它依旧每日驮着农具，陪着父亲在田间劳作，夕阳将它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它偶尔会站在村口，朝着远方凝望，那目光里，有对曾经流浪的释然，更有对脚下这片土地深沉的依恋。或许，在老牛老马的世界里，家，就是一生的牵挂，是灵魂最终的归处，即便跨越千山万水，也要回到最初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