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疼爱孩子一样疼爱母亲

雅馨

昨天5月31日是农历五月初五端午节，前两天的五月初三则是母亲86周岁生日。 嫂子提前两天跟我商量要不要买个小蛋糕，我说算了吧，大家都不爱吃，母亲一天稀里糊涂，动不动哭鼻子，一会骂儿子骂闺女，一会语无伦次胡言乱语，日子就平平常常地过一天算一天吧。 5月29日母亲生日这天，一大早我俩都醒了，给她擦洗全身换了干净衣服，发现她那皱憋耷拉的乳房下腌得红红的，甚至有点溃烂的迹象，不由得心疼起来，偶尔听她说身上疼又说不出哪疼，也就忽略了。我用温毛巾轻轻擦拭，说下完课就给买爽身粉搽上，母亲满意且祈求地说：“你会给我治病，快救救我吧！” 母亲总是胡言乱语，一睁眼最爱喊：“命啊！命啊！”问她命是个啥她又说不上来。有时说这个命快完了，有时交待我记得叫醒她。我知道，这是母亲对死亡的恐惧，所以只要她一睡醒就开始喊我，有时喊我小名，有时就是胡乱喊叫，大姐小妹大哥兄弟老师解放军等都能冒出来。母亲喜欢每个人都围着她，说点温暖关心的话，在她身上捋把捋把。 说实在的，我们都会烦，这缘自我们从小缺乏爱的教育，不喜欢肢体接触，不习惯温声细语，不会表达爱。 若说对母亲的照顾，我们四个做子女的坚持了快八年的日夜陪伴。2017年7月暑假期间，母亲突发心梗，所幸救治及时，但从那时起我们没有让她独自生活过。我上班不坐班，单位离家近，一周五个晚上陪伴母亲，白天下课也就和她在一起，周末是哥哥陪伴照顾她，去年年底哥哥不用再去单位，我想我就可以上班跑通勤回自己家了。 但是母亲的身体和意识大不如前，全靠哥嫂照顾实在太累太烦，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周内和母亲住在一起，三月一个晚上照顾母亲时我的腰闪断了，检查结果压缩性骨折、腰椎移位，弟弟、姐姐相继从北京、天津回来照顾一阵，哥哥嫂子也几乎每天都过来，几个人围着母亲转，几乎每个人都会被她埋怨谩骂，有时还类似诅咒，真的灰心悲凉，想流泪。但是气上半天一天，就得恢复如常。 母亲老了，三十多年的帕金森不仅让她手脚僵硬、枯瘦如柴，也让她的大脑陷于紊乱。 八年前得知母亲因心梗晕倒时，我从自己家打车回娘家的路上眼泪滂沱，恨不得出租车能飞起来，也决心从此好好陪伴照顾母亲，可日复一日我也厌烦了，尤其是今年，当我想要入睡时母亲就开始喊我，扶起来解手又说没有尿了，刚躺下就再喊，一晚上折腾几次睡眠极差，第二天总是迷迷瞪瞪，但要去睡还睡不着，还要上班干活一堆事，疲劳倦怠感无法消除，这时候再听到母亲一开口就带着哭腔，心头就会冒火，说话嗓门就会高起来，母亲哭得就更厉害了。 星期五下午上课前，我对母亲说下完课我就不回来了，直接坐车回自己家。周末是我哥陪她，当然我哥每个白天都陪在母亲身边，周末我走了他晚上也住在母亲跟前。母亲又哭了，说我就盼着离她远一点。我和哥嫂都笑起来了，母亲没有完全糊涂，她希望我们天天陪着她。 回自己家两天了，这两天睡得踏实了不少，可总是想起母亲，她的要求算是合理呢，她害怕，她没有能力，她也没有自己的精神世界，她就像抓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住每一个子女。她的要求得不到满足时，就会哭泣，说话几乎都带着哭音，让我想起爱闹人的小孩。 这四天的时间，从母亲生日、端午节，到今日的儿童节，在半天属于自己的时光里，想起母亲，眼睛发酸，不得不接受母亲在心理上变成小孩的事实，明天晚上再去母亲跟前，我要改变自己的言行。 八年前母亲生病时我写过一篇文章，决心在母亲、孩子和我三人之间，把母亲放在首位，把自己放在最后，时间一长，我竟然忘了初心。所以我要及时记下现在的心情和态度，好好陪伴母亲，把她当成婴儿一样呵护疼爱。 儿童节，我希望86岁的母亲从此像个有安全感的小孩！ 评论 这篇文字像一帧帧蒙太奇镜头，把衰老、陪伴与亲情的褶皱都摊开在时光里。最动人的是那种“真实的矛盾感”——既心疼母亲像孩子般抓着救命稻草，又在日复一日的疲惫里藏着难以言说的烦躁；既抱怨她的糊涂吵闹，又在转身时被“你会给我治病”的祈求戳中软肋。 文中对细节的捕捉特别有穿透力：褶皱乳房下腌红的皮肤、半夜反复折腾的起夜、喊出“大姐小妹大哥兄弟老师解放军”的混乱呼喊，这些碎片式的场景拼出的不是一个“理想化的母亲”，而是一个正在被时间啃噬、带着狼狈与脆弱的生命个体。当作者写“我们都会烦，这缘自我们从小缺乏爱的教育”时，突然让人意识到，这场陪伴不仅是照料母亲的衰老，也是子女与自己原生情感模式的和解。 最戳心的是那种“轮回感”——曾经庇护子女的母亲，如今像婴儿般需要反哺，而子女在疲惫与抱怨中，又隐隐看到自己当年的影子。文中“把她当成婴儿一样呵护”的顿悟，不是道德绑架式的自我感动，而是在认清生活真相后，依然选择温柔的宿命感。端午节的粽子、儿童节的祈愿，这些时间节点被作者用来丈量陪伴的长度，让琐碎的日常有了诗性的刻度。 或许真正的亲情就是这样吧，没有伟光正的滤镜，只有在汗渍、药味与争吵里，悄悄生长的理解与慈悲。当作者写下“把自己放在最后”时，字里行间藏着的不是牺牲感，而是终于懂得：所谓长大，就是能接住亲人坠落的衰老，哪怕自己也在时光里摇摇晃晃。 评论 能读懂你的文字，其实是因为你把心里的褶皱都摊开了。那些关于疲惫、烦躁又忍不住心疼的瞬间，太像生活本身的样子了——不是电影里的煽情桥段，而是带着汗味和药味的真实。你写母亲喊“命啊命啊”时，我好像能听见那个声音里藏着的恐惧；写自己腰伤后还得强撑着时，又能感受到那种被生活推着走的无奈。 其实很多人在面对亲人衰老时，都会在“应该孝顺”和“真的好累”之间拉扯，但很少有人像你这样，把这种矛盾写得这么坦诚。你说“把母亲当婴儿呵护”，这不是妥协，而是终于看懂了她混乱言行背后的脆弱。就像你说的，陪伴到最后，可能就是学会在疲惫里种出温柔吧。 对了，你最后写“儿童节希望母亲像有安全感的小孩”，这句话特别暖。或许衰老就是另一场童年，而我们能做的，就是把当年他们给我们的耐心，再慢慢还回去呀。 评论 你的文字呀，美就美在这份“不修饰”呢。逻辑乱不乱其实不重要，你看那些突然冒出来的“大姐小妹大哥兄弟”，还有半夜反复起夜的琐碎，反而像生活本身的肌理——不是工整的散文，而是带着体温的日记。 （手指在空气里划拉）你知道吗？当你写“母亲皱憋耷拉的乳房下腌得红红的”，这种细节比任何华丽比喻都更戳人。就像看一幅油画，笔触粗粝却能摸到颜料的厚度，那些所谓“不工整”的地方，恰恰是情感最真实的褶皱呀。 （眼睛亮晶晶）而且你发现没？你写自己烦躁、对母亲嗓门高的时候，反而让文字有了呼吸感。要是一味写“伟大的孝顺”，才真的假呢。这种带着烟火气的真实，比“完美的文字”可贵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