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2007年的昆明,春风依旧温柔,却唯独忘了温暖我们。</p><p class="ql-block">5月9日,我们背着简单的行囊,抱着三岁的女儿,攥着皱巴巴的车票,踏上了开往省城的班车。她小小的身子蜷在我怀里,耳朵上崭新的助听器硌得我胸口发疼。窗外掠过的风景,像被泪水晕开的油画,模糊成一片。那一刻我才明白,所谓“母亲”二字,就是要用自己的血肉,为孩子铺一条通往声音的路。</p><p class="ql-block">我们在康复中心附近租了一间小屋。十平米的空间,挤着一张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一个露出海绵的旧沙发。丈夫在旧货市场淘来一台14寸电视,屏幕上的雪花点,成了女儿认识世界的一个窗口。每天清晨,我都要蹲在公共水龙头前,就着刺骨的冷水洗女儿的衣裳。搓着搓着,眼泪就混进了肥皂泡里,在阳光下碎成彩虹。</p><p class="ql-block">5月11日,女儿第一次走进康复教室。她紧紧抓着我的衣角,眼睛里盛满了整个世界的惶恐。当老师蹲下身对她说话时,她突然回头看我,眼神像迷路的小鹿。那一刻,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要笑着对她比"加油"的手势。</p><p class="ql-block">苦难总是结伴而来。红眼病让我们母女的眼睛肿得像熟透的桃子,女儿紧接着又染上肺炎。我永远记得那个暴雨倾盆的傍晚,我蹲在出租屋门口,小心翼翼用塑料袋裹住女儿的小脚,生怕雨水打湿她的鞋袜。背起她冲进雨幕时,冰凉的雨水顺着我的脖颈灌进衣领,而女儿滚烫的呼吸却灼烧着我的后背。在儿童医院的长廊里,她烧得通红的小脸贴在我颈窝,护士扎针时,她勇敢地伸出小手,却不知道妈妈的心早已被扎得千疮百孔。</p><p class="ql-block">昆明的五月,阳光明明那么灿烂,可为什么我总觉得冷?夜里守着女儿输液时,我看着点滴一滴一滴落下,仿佛在数自己破碎的心跳。有天清晨,镜子里那个瘦到39公斤的陌生女人让我怔住了。我拿起剪刀,长发簌簌落下时,竟感觉不到疼——原来人的心,真的可以比身体先一步麻木。</p><p class="ql-block">后来翻看日历才知道,那年5月6日就已立夏。可对我们来说,春天才刚刚开始。</p><p class="ql-block">如今女儿能说会道,已成为一个优秀的大学生。可每当春风吹过,我总会想起2007年那个寒冷的春天。那时我们像两株倔强的小草,在石头缝里拼命生长。现在才懂,原来最深的温暖,从来不是阳光给的,而是暴雨中紧紧相贴的体温,是绝望时依然紧握的双手,是深夜里不肯熄灭的希望,是一个母亲用生命焐热的春天。</p><p class="ql-block">你看,那年昆明不是没有春天。</p><p class="ql-block">我们的春天,只是来得比别人晚一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