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又是六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卢守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50年前</p><p class="ql-block">我在庆祝儿童节大会上发言</p><p class="ql-block">二叔在二里外的打麦场上对众人说</p><p class="ql-block">我一听</p><p class="ql-block">就知道是我侄儿的声音</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而今</p><p class="ql-block">我对78岁的二叔说起这件事</p><p class="ql-block">他笑着 笑着</p><p class="ql-block">眼里就溢出了泪花</p><p class="ql-block"> 今天是国际六一儿童节。写下《又是六一》这首诗时,指尖在键盘上悬停了很久——那些被麦香浸润的一次次节日情景,忽然就从记忆深处漫了上来。那年刚刚八岁的我从未想过,半个世纪后会用这几句诗行打捞一场童年的声音,更没想过,当年那个在打麦场上挥汗的二叔,会成为这场打捞里最清晰的坐标。 </p><p class="ql-block"> 八岁的六一,是人生第一次站在话筒前。还记得话筒的金属网硌得掌心发潮,背熟的发言稿在舌尖打颤,直到“亲爱的老师”脱口而出,才发现声音竟能穿过操场的杨树梢,乘着扩音喇叭的电流,往二里外的打麦场跑。那时不懂“勇气”为何物,却在二叔事后的话里,第一次听见自己的“存在”——“我一听就是你的声音,好家伙,使了多少劲?”他蹲在门槛上擦木锨,这话就像一颗水果糖,被我含在嘴里,甜了半个世纪。</p><p class="ql-block"> 诗里没写的是,登台前躲在后台揉皱的发言稿,是班主任帮我抹平的;但让我真正安定下来的,是想到打麦场上挥汗的二叔——那些在他膝头听来的故事,那些他用木锨翻晒麦粒时哼的不成调的曲,忽然都成了藏在声音里的底气。原来童年的“第一次”之所以难忘,从来不是单枪匹马的勇敢,而是知道某个角落有双耳朵,正为你竖起,为你在嘈杂的麦场喧嚣里,精准捕捉到那声带着奶气的“冲”。</p><p class="ql-block"> 如今对着78岁的二叔说起这事,他的反应总让我喉头发紧——先是眯着眼笑,那种默然的笑,然后嘴角忽然就颤了,眼角的皱纹里渗出水光。那一刻我忽然懂了,原来五十年前的声波,从未消失,它早就在时光里酿成了双向的印记:对我而言,那是“被二叔听见”的童年确认;对他而言,或许是“看着侄儿长大”的隐秘骄傲。</p><p class="ql-block"> 他现在常说耳朵背了,听不清电视里的台词,却能通过我的表情,辨认出我喊他“二叔”的语气。这种辨认让我想起打麦场上的那个午后——烈日下的麦芒泛着金浪,木锨翻动的“哗啦”声、石磙碾过麦粒的“吱呀”声,织成一片喧闹的网,而我的声音,像只小小的萤火虫,竟穿过这张网,落在他沾满麦麸的衣襟上。原来亲情最动人的,是永远有人为你“侧耳”,哪怕时光让听力蒙尘,那些刻进生命里的声纹,却永远清晰。 </p><p class="ql-block"> 写下这些句子,刻意避开了华丽的修辞,只让两个场景静静对峙:八岁的话筒,七十八岁的泪花;打麦场的喧嚣,此刻的寂静。我知道,藏在诗行背后的,是对“被听见”的感恩——童年的我不懂,长辈的一句“我一听就是你”,是比任何赞美都珍贵的礼物,它让那个渺小的瞬间,都有了被郑重收藏的意义。</p> <p class="ql-block"> 如今站在中年的节点回望,忽然明白“六一”这个节日对于我的意义,早已不是舞台上的鲜花与掌声,而是藏在声波里的情感闭环:当年的我用声音“告诉”世界“我在这里”,而二叔用“听见”告诉我“你被记住了”。这份记忆在每个“六一”苏醒,让我想起自己曾是个被认真倾听的小孩,也让我懂得,当我们在岁月里奔波,总有些声音会穿越时空,成为支撑生命的温暖——就像二叔眼里的泪花,是时光给童年的回信,也是亲情最朴素的“诗行”。</p><p class="ql-block"> 或许每个写作者都是时光的拾荒者,而我庆幸能在“六一”节这个特殊的刻度里,捡起这枚藏在声波里的年轮。它让我明白,所谓创作,从来不是刻意的抒情,而是当某个人、某句话忽然在记忆里发亮时,你知道,自己必须用文字为它们搭一座小巢,让那些“被听见”的温暖,永远不会在岁月里走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