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糍香深处是吾乡 江南腊月,烟雨浸润的村落,糍粑是年关最温暖的注脚。灶火舔着铁锅,井水浸透的糯米在竹甑中悄然舒展,故乡的年味,便随蒸腾的雾气弥漫开来。 糯米是糍粑的魂灵,需以清冽井水浸透整夜,饱吸天地灵气。女人们守候松木蒸笼,男人们已将青石臼擦得锃亮。 晨光初透瓦檐,石臼里已盛满珍珠似的糯米。“嗵——嗵——”木杵砸下,青石应和,伴着汉子们沉厚的号子,在霜色未褪的庭院里,敲击出古老的节律。 捶打是力与美的仪式。赤膊的壮年,青筋虬结的手臂抡起枣木杵,在“嘿嗬”的呼喝里,将颗颗米粒驯化为柔韧的银绸。每捣百杵,便有巧手妇人蘸着山泉,翻动温热的糯米糊团。米香裹着汗水的咸涩,在清冽的空气里,氤氲成独特的年节气息。 孩童们屏息围看,眼看那雪白的糯米糊团渐渐泛出温润的玉色,犹如月光凝脂。最妙的当属捏糍时分。主妇们巧手翻飞,温热的米团顷刻揉作满月,指腹轻旋,托出盏盏白玉。老爷爷的雕花木模轻轻一按,牡丹、祥云次第绽放,朱砂点的“福”字落入雪肌,恰似寒梅点破冰潭。 新制的糍粑叠在青竹匾中,浑圆如正月十五的满月,映得老屋板壁也泛起微光。 煎糍的焦香,是年关迫近的号角。柴灶铁锅烧得通红,茶油绽开朵朵金花。糍粑滑入油锅的刹那,“滋啦”声起,腾起一片带着焦香的云雾。两面烙出诱人的虎皮纹,趁热撒上现磨的黄豆粉、芝麻糖霜。外皮酥脆如薄翼,内里却依旧缠绵着糯米的柔情。一口咬破金黄脆壳,滚烫的米香裹着糖浆涌出,烫得人舌尖轻跳,却舍不得松口分毫。 如今,石臼早已蒙尘,木杵的夯响被电机的嗡鸣取代。然而每逢年关,灶火旁总有母亲的身影。当那缕熟悉的焦香漫过钢筋水泥的丛林,石臼盛满的乡愁、木杵夯出的岁月,便随着唇齿间的温热,在记忆深处重新鲜活。这糍香深处藏着的,何止糯米的清甜?分明是时光窖藏的陈酿,是游子心头永远走不出的,那一轮故乡的明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