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 作者何文荣

只活一回

<p class="ql-block">  我妈一生生了多少个孩子,晚年她自己也搞不清了,街坊说13个,大姐说11个,几乎每年都翘着大肚子,反正我是家里最小的,我妈生我时40岁,往常都是顺产,生我时却难产了,这下家里乱了套,好婆一边唸道着上天保佑,一边找来各种坛坛罐罐使劲摔,她认为这样破碎了我妈就能生产。床边暗红的大马桶里己经倒上了水,原本是为我准备的,可我仿佛知道出来就不会要我,就不出来,后来实在没办法就去请西医,按规定生下了就不能溺死,于是我来到了这个人世间。</p> <p class="ql-block">  按以往规矩,家里只留老大、老二、大姐,其余生下统统送人,也有夭折与人为夭折的,看孩子好坏与他们心情。同样生下我后急忙找人领养,于是长江边打渔的船上人带着一筛团子来到我家把我抱走了,我不知道有没有吃到过母乳,也不知道船上人是否喂的是渔汤。一周以后有人对我父亲说,你家几个孩子都读了书要飞出去了(大哥大我21已在上海快工作了,二哥己经考大学了,女儿也是要嫁人的),你应该身边留一个养养老,这话父亲听进去了,急忙遣人带着礼物从江边把我要了回来,网船夫妇也空欢喜一场。</p><p class="ql-block"> 1957年是国家工商业改造与合作化完成的第一年,家里红红火火的何德里老字号糖果店没了,伙计也遣散了,十亩好地也俏俏捐了,父母从一方老板一夜变成了合作商店员工,父亲开始热衷于政治运动,母亲没奶水,故要回之后又把我寄奶到邻乡的农户,奶妈是个十分善良的人,视如己出,奶爸给我起了小名,叫辰良,直到晚年每次去看望他俩,仍叫我小名。</p><p class="ql-block"> 断奶以后,因说不清的原因,我又被寄养给农村亲戚,家里已有二个孩子,草屋一贫如洗,大跃进后变得越发穷苦,可能父母的寄养费就是他们家的重要经济来源。一天有人上街告诉我妈,你家儿子在乡下每天吃草头(金花菜),脸发黄得利害,不信去看看。母亲这才把我从农村接了出来,但此时家境变故,整天焦虑担忧患上疾病无力抚养,于是又把我寄养给镇东头的一个妇女——人称哑妈妈。</p><p class="ql-block"> 61年可能是江南大地历史上最饥饿的年份,大跃进后农村流行吃公共食堂,三年自然灾害迅速使食堂吃饭不要钱变为无饭可吃。哑妈妈是吃食堂的,于是我也吃食堂,只是有人看见哑妈妈从食堂回来,端着照见面孔的粥汤边走边喝,到家已剩碗底了,这就是喂我的口粮。家里大姐偶尔过来看我,看见站在立桶里小弟弟总是哭,就喂点零食。</p> <p class="ql-block">  我领回家己是5岁了,刚学会走路,说话也不利索,因为学话的时侯总换妈,晚上尿尿不会喊只会哭,身边的母亲很咣火,其实另一半是胆小,又换了不认识妈啊。大姐上大学后家里变得十分拮据,母亲开始变卖手饰交学费,但比起乡下还是强多了,那年头有黄萝卜 饭吃就是最大的幸福,当时小屁孩是不上桌子的,小矮橙,春櫈上放一碗饭,一碟咸菜或夹一点菜,吃得干干净净。</p><p class="ql-block"> 穿衣都是大哥姐们剩下的,母亲手很巧,改小点是简单事,她自己身上的中式服装讲究点的香云纱夏装都是自己做的,偶尔也帮别人做棉衣等,后来脑子不好常返工。在她的观念里,养孩子就是吃饱穿暖。上小学一年级不能穿开裆裤了,便翻出一条不知谁穿过的,剪短了裤腿的中式宽腰大档裤,用线带在我腰上捆上二道,拉着我去上学了,到了学校,别的小朋友都是西裤,我就坐在教室里不敢起来,课外活动没办法,我就独自抱着树,看他们玩,第二天我怎么也不肯穿去上学。母亲明白了,就把大裤档改成了比较合身的松紧带裤,第三天我就穿上去上学了。而我的鞋子她永远是做小的,脑子不好后不是鞋样搞错就是鞋底纳半年以上,每次穿新鞋都象受刑,穿后是否红肿她不管,最后来一句,穿几天不就跟脚了。</p><p class="ql-block"> 父亲给我的印象,从不跟我说话,也不正眼看过我,更没举抱过我这小屁孩。他给我父爱的第一印象是在我患了百日咳后,咳得利害急了,才每天背我去医院打一针,可仍控制不住病情。后来他听人从农村要来了不少青竹子,在家里点上火烤,随着竹子噼里啪啦燃烧,竹油就滋滋出汗似的冒出来滴进了盛好的碗里,吃了二三天,神一样咳嗽立马就好了。第二印象是长大上高中时,母亲说读什么书啊,读了都飞到外面了,只有父亲没说一句话,掏出了八元钱学费塞给了我。</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时期的上课是很轻松的,⼆年级时⽑笔都拿不好就要求开始写我的第⼀张⼤字报,打倒XXX,打倒XXX ,每年农忙都去农村拾⻨穗稻穗,再⻓⼤⼀点四五年级就去摘棉花、拣棉花了,跟⽼师⼀起吃住在农村。既没什么课外作业,也没背过什么唐诗宋词 ,难得⼀点暑假作业总是拖到开学前才做⼀点,父母也从不看我的成绩报告单,以至⻓大后⼥⽣写的毕业留言古诗,我都不理解啥意思,不过每年也能拿回一张三好学生奖状。</p><p class="ql-block"> 童年的快乐是难忘的,假日里就是与小朋友们傻玩,捉迷藏,跳房⼦,丢⽼爷头,打弹珠,碰橄榄核,摔泥巴炮,滾铁环,甩菱角,逃梁山,翻⾹烟纸⽚等。有一次学着《地雷战》和小伙伴在小竹园路上挖了陷井,做了精细伪装,第二天大人说隔壁的小脚老寄婆踩坑里崴脚了,不知道那家小孩干的,知道闯祸的我们好久不敢再到竹园里。⼤操场上放电影那是最快乐的事了,早早拿着⼩板凳坐在前⾯,有时要买票没钱 ,就从⼤⼈脚下拣⼆张撕下的票头,拼成⼀张中间⽤⼿指压住,乘⼈挤的时候混进去。</p> <p class="ql-block">  一晃五六十年过去了,想想那时代的儿童,虽⽣活极度清苦,但仍有童年的无忧快乐,只是书读少了 ,长大后参军当兵,失去了高考的机会,但也不一定能考上。虽然读书不是人生的唯一出路,但不读书遮挡了自己很多出路,只顾低头星夜赶路,最终赶着赶着迷失了自我。</p><p class="ql-block"> 俱往矣,”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本文插图:赵炎(国家二级美术师)</p><p class="ql-block"> 2025年6月1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