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中国制造前史”之一——大冶铁矿读三联《生活周刊》2025第12期文章有感

老牛

互联网的兴起和普及，纸质书籍和杂志就大为减少甚至湮灭了。我每天阅读的大部分是网上作品或报道，但是这并不能遏制我热爱纸质书籍和杂志的情结。翻开那一页页光亮的纸张，就像是曾经走过的路，也像是天空飘落的花瓣，撒在我的心上。数着网上排列的现在尚能生存的书和杂志，想必定有其可读性。儿子前些时给我带来一期三联《生活周刊》，看了觉得文章质量不错，真有可读性，因为它是周刊，于是隔了几周他又拿来两本，又接着读下去，每期都有不同的主题，如这一期的主题文章《中国制造前史》就引起了我的早年的记忆，特别是文章的副标题是“寻访中国工业遗产，黄石 洛阳 南通 涪陵”更使我想起了在黄石工作生活的十四年和在武钢厂区工作的日月。

从张之洞的”汉冶萍公司“开始，大冶铁山就是中国重工业不可或缺的重要基地。1956年我从冶金部所兴办的学校毕业以后（这所学校其实也是张之洞当年所创办的“武昌高等工业学堂”的后裔，迄今已120多年），就分配到铁山的武钢矿山公司。我们公司的任务就是建设大冶铁矿。大冶铁矿经过几十年的开采，特别是日本帝国主义掠夺开采1000多万吨矿石以后，到解放时已经破烂不堪。但是日本人留下的建筑尚有些许，如两栋办公大楼，“工房村”住宅区以及一栋医院等。但这完全不能满足解放后大规模建设的需要，特别是武钢列入了苏联援助的156项之中，苏联设计已然成为中国兴建项目中的标准建筑模式。

为了尽快让大批建设人员安顿下来，先开始建造了大批的临时性竹木泥草房屋，最好的也就是给我们单身技术人员住的砖瓦平房，即”胜利路“和”和平里“几栋房屋。这些建筑由于它的临时性，并不带苏式特征，一律外廊式单间房，适合单身居住。后来续建的几栋住家的房屋，则是单户型有厨房而无卫生间的简易平房。随着大冶铁矿电气化铁路的开通，生产规模进一步扩大，职工大为增加，住宅区的建设摆上了矿领导的桌面，于是在矿区西边开始了住宅区两万平方米的施工。这些住房基本上按照苏联模式设计，由于是矿区每天放炮震动不宜建成高层，仅能建设两层的砖木结构。一律红砖墙，红瓦屋顶。一个单元住两户或三户，一户二室一厨一卫。那种设有坐式抽水马桶的卫生间，在武汉都不多见，而在铁山都进了职工家庭。房间很大，一般有16平米左右。但是这一套房子不见得住一户人家，往往是住两户人家，一家住一间，成为当时称呼的“团结户”。由于铁矿职工并未满员，房屋空了好久，我们住在胜利路的单身也想过一下有卫生间的住房隐，就在房屋尚未正式交工的时候就有少数人搬了进去。再后来工地的办公室也占领了其中一部分套房。我们工地办公室搬去以后，我们上班也方便多了。不过我们小青年大多在施工现场上班，只有我那时调到了工地施工组，上班就有了不少的方便。

在铁矿住宅区完工以后，又接着建矿山公司自己的职工住房，也是套用铁矿的图纸，建成了一万平米的二层砖木结构红砖房。我结婚以后就搬到了那里的二楼一间，这也是十分不错的了。与铁矿住房不同的是卫生间里不是坐式马桶，而改成了蹬式便池，由于铁山地区用水困难，供水水压不足，只能在厨房里提水冲厕所。

总的来说，这种苏式建筑比起我们工地的其他住宅要好得多，但是只在厨房里有一个内阳台，没有客厅，还是比较局促的。由于苏联处于北方，他们不知道中国南方有多热，因此房屋的通风显然不好。同时外立面千篇一律，美观是谈不上的。

想起三联《生活周刊》中所载的“考古‘中国制造’前史”，提出“中国的工业遗产既有洋务运动时期的遗产，也有新中国成立后接管的民族工业或外资产业，还有新中国成立初期‘156项工程’企业”，我们的大冶铁矿，既是洋务运动的遗产，也是新中国成立初期‘156项工程’企业，有着双重的纪念意义。

1970年以后，我离开了铁山，来到武汉青山武钢基地，投入武钢本部的施工建设。改革开放以后，再次回到铁山游览，只见铁山的情景已大为改观，苏式建筑已经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竟是十多层的现代建筑，想看看我曾住过的“冶矿路3栋”再也无法回访了。老伴当年的学生现在也已是耳顺之年，告诉我这个3栋地方已改建成一座花园了。

 自拍

随着大冶铁矿矿产的竭尽，开采区只留下一个巨大的矿坑，这个矿坑何去何从，摆在了领导们的桌面，得力于老矿长阎建武的坚持，这个巨大的矿坑得以保留，并建成矿山公园，作为一处巨大的工业遗产展现在我们的眼前。

自拍

我曾去参观了这个矿山公园，它的巨大和深入地下的深度实在令人震撼。当时这个矿坑还在小规模生产，但已是强弩之末了。可惜我没有看到我们亲手建起来的选矿厂，如今是否还在生产，是否像一位耄耋之年的老者，以他微弱之躯为他的儿孙尽它的扶杖之力。

我2014年4月去大冶铁矿遗迹参观时自拍的照片

当年初到矿山的时候，张之洞时代的工业遗产还有一些，比如矿区的边缘有一个村子叫“盛洪卿”，旁边就有一个当年的火车站，叫铜鼓地车站，站房建筑仍在，并有一个火车头掉头的转盘，如同武汉江岸“转车楼”那个转盘一样，只不过小一点，因为这里是窄轨铁路，车头也小一些。大概58年“大办钢铁”的时候拆掉炼铁了，站房也因年久失修而废弃。不然留到今天，还真是一份珍贵的工业遗产。

网络

一战前的英国就出现了“工业考古学”，由伯明翰大学学者迈克尔·里克斯提出，1978年第三届国际工业纪念物大会上，以“工业遗产”一词代替“工业考古学”。《考古‘中国制造’前史》文章说：“从定义上来看，工业遗产既与国家历史的宏大叙事紧密相连，承载着国家的集体记忆，又可以面向未来去传承工业精神。因此，工业遗产既代表了历史，又指向未来；既塑造着工业社会的文化，又参与着后工业社会的经济循环。”铁山随着矿产的衰落，地区生产也发生了转向，这里的居民从事着钢铁以外的产业，由于交通便利，不少人已在黄石市区工作，下班回家驱车也不过半小时，有些人更离开黄石，到他理想的地方去了。

铁山，再见！

 

2025-5-15初稿于花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