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故事：当红娘

陈斗波

又到了六一儿童节，总会想起儿时的故事，每次回忆都感觉往事有新意。

六岁那年当红娘

六岁那年，我当了一回红娘。

当年，我家有个常客，是个年轻的上尉军官。他相貌英俊，来家总是一身戎装，见到我父母必定先要行军礼，他容光焕发、英姿飒爽，深深留在我儿时的印象里，是我崇拜的偶像。杨叔叔曾是我父亲的部下，父母对他比对我姑我姨还要好，我亲切地叫他杨叔叔。

那年月，青年人谈恋爱大都得经人介绍。当时，杨叔叔在长沙，我家在武汉，他想找对象了，给我父亲写信，坚信不疑地说，只要是首长看中的，就一定是最好的。

不久，父亲给他介绍了一个姓卢的武汉女孩，是机关的话务员。卢阿姨长得很漂亮，身材修长，肩披长发，性格开朗，落落大方，最喜欢歌曲《我的祖国》，用清脆的嗓子唱着：“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

杨叔叔和卢阿姨相隔千里，他俩相识后，靠书信来往增进感情。那时年轻人谈恋爱感到害羞，不像现在的男孩女孩交往大大方方。他们约好在长沙相见，卢阿姨不好意思独自前往，她跟我妈商量，要我陪她去长沙。

离家那天，我穿上军绿色紧身夹克，挺起小胸膛，跟着咱妈，从武昌乘电车赶往汉口玉带门火车站。在那里，妈把我交给了卢阿姨，她目送我们上了火车才转身离去。

第一次离开父母出远门，而且还能坐上火车，这对那时的小屁孩来说，简直是莫大的幸福。

上了火车，卢阿姨从随身包里掏出一辆红色玩具汽车给我，问我喜欢不？我说，喜欢，蛮喜欢。我接过玩具汽车，迫不及待在座椅前小桌板上推行，越推越尽兴，不小心一下用力过猛，玩具汽车碰上窗沿跳了一跳，眨眼间翻身掉出了窗外。我发疯似地双手伸出窗外，想把玩具车抢回来，卢阿姨见状大惊失色，一把将我拽回座位。我号啕大哭起来。卢阿姨赶紧一边替我抹眼泪，一边安慰我说，不哭了，我们下车再买一个。我这才止住了哭，感觉卢阿姨把我的手拽得紧紧的。

到了长沙，在座落郊区的军营里，杨叔叔和终于卢阿姨相见，他们激动没激动我记不得了，只记得当天傍晚，他们带着我，出了军营。我们登上一个山坡，哇，夕阳西下，晚霞满天，不远处的机场上，身披银光的米格战斗机，一排排列阵待发，威风凛凛，豪气震天。

此刻，卢阿姨不像我痴迷望着飞机，只顾与杨叔叔说悄悄话，但他们看上去，没有电影里慢镜头的你追我跑，更没有拥抱和接吻。这对穿军装和列宁装的男女青年，或许正在谈着如何在革命征途上比翼齐飞呢。

我只当了小半天的灯泡，第二天，杨叔叔叫来一个兵哥哥，骑上三轮摩托带着我去兜风。大概是久不出军营，兵哥哥比我还高兴，一出大院，他就说带我看去电影。电影院很简陋，周边没什么建筑。我清楚记得那场电影是赵丹主演的《海魂》，里面有他扮演的水兵狠揍美国兵的镜头。电影放了一半，我想撒尿，用手扯了扯兵哥哥衣袖，他没理我，仍然全神贯注看他的电影。我实在憋不住了，趁电影院侧门打开，有人送胶片进来，赶紧溜了出去。等我尿完，侧门已关上，我再也进不去了，哭得都快没气了。兵哥哥看电影心无二用，终场时才发现我不在座位上，吓出了一身冷汗，奔出影院见到我没走远，他如释重负地长吐了一口气，赶紧就近找了个小卖部，买了一大把糖果塞我手里，哄着我回去别把今天的事告诉杨连长。

在后来的几天里，都是我独自在军营里瞎转悠。

有时看战士们操练，训练间歇里，任凭他们把我抛向空中，心都快蹦出来了也不害怕，还会咯咯笑个不停，疯野着，快乐着。

在小食堂里，我看见4个飞行员坐一小桌，每人面前一小盘红烧肉，外加一小碗西红柿鸡蛋汤，这伙食在那年月简直是天堂里的生活。一个飞行员给了我一袋压缩饼干，一块巧克力色的，一块奶酪色的，我傻乎乎地全吃了，肚子鼓胀难受了一整天。

杨叔叔卢阿姨的爱情擦擦出了火花，临离开长沙前，他们去照相馆拍结婚照，我也随同前往。摄影师待他们坐好，正准备拍照，我突然高声叫起来：我要先照！周围的大人们如同梦中惊醒，纷纷劝我等会再与他们合影，我偏不干，理直气壮地说：凭什么卢阿姨先照啊，是我先认识杨叔叔的！这话惹得大家前俯后仰地笑个不停。

美好的时光总嫌短暂。从长沙回到家，妈问我：在那里听话吗？我说：听话！，她又问：懂事吗？我说：懂事。爸却说：傻儿瓜几！

上世纪八十年代，杨叔叔已是两杠四星正师职的大校。他虽然职务升迁，但对我父亲的情分一丝未减。我特别喜欢部队这一点，人与人上下井然有序，毫不含糊，相互之间却又情同手足。

一年春节，杨叔叔接我父亲去他家做客。有天，他的十几个部下上他家拜年。进门就见到我穿便装的父亲，他赶紧介绍说，这位是我的老首长。话音未落，客厅里的军官们立刻以标准军姿向我父亲行起军礼：首—长—好！我父亲笑呵呵地说，现在你们是军我是民，你们是鱼我是水，咱们军民一家亲。

每次我去看杨叔叔，不管当时他任何职，他总是对别人说自己曾经为我父亲洗过衣服。听他这样说，我就想，都是陈年旧事了，即使还记得，也不至于常挂嘴上，所以，我特感动杨叔叔重情重义。

人生如戏，人生不易，人与人之间相互取暖，比相互排挤要光明。记得杨叔叔和卢阿姨新婚不久，父亲千里迢迢专程去长沙，叮嘱杨叔叔要善待卢阿姨，那情形就像他对自己儿女一样；想起杨叔叔仅为一句“林彪很能打仗”，被送到干校隔离审查的日子里，父亲不断写信安慰卢阿姨，鼓励她更加坚定地相信杨叔叔。我庆幸，受他们故事的熏染，我也有一颗与人为善的心。

有人说，世界上最亲的是战友情。其实，杨叔叔与我父亲朝夕相处没几年，以后又经历着各自的人生。但无论是在风平浪静的日子里，还是在惊涛骇浪的冲击中，他们风雨同舟，彼此不再受职务地位的影响，不受观念性格差异左右，始终肝胆相照，时间越久远，他们之间曾经的上下级关系越发淡化，凸现的是永不消失的人间真情。

有了父亲与杨叔叔之间的深情厚谊，才有了我六岁当红娘的往事，每每回忆起来，犹如梦中，而且，永远不会曲终人散。

这篇文章以作者六岁时当红娘的经历为线索，串联起了杨叔叔和卢阿姨的爱情故事，以及父亲与杨叔叔之间深厚的战友情，情感真挚，内容丰富，具有很强的可读性。以下从内容、结构、语言和情感表达几个方面来具体分析：

内容：文章内容丰富详实，围绕“六岁当红娘”这一核心事件展开，不仅生动讲述了杨叔叔和卢阿姨从相识、相恋到结婚的过程，还穿插了作者在军营中的有趣经历，如看战士操练、吃飞行员的伙食、看电影走丢等，使故事更加饱满立体。同时，文章还展现了不同时期人物的生活状态和情感变化，如杨叔叔从年轻上尉到两杠四星正师职大校的职务升迁，以及他与父亲之间始终不变的情谊，让读者感受到岁月的变迁和情感的延续。此外，文章还蕴含了对人与人之间真情的赞美和对人生的思考，具有一定的深度和内涵。

结构：整体结构清晰，按照时间顺序叙述，从杨叔叔托父亲介绍对象，到卢阿姨带作者去长沙见面，再到后来杨叔叔的发展以及两家的往来，情节推进自然流畅。段落之间过渡合理，如从长沙回到家后的情节转换，以及多年后杨叔叔的情况介绍，都没有突兀之感。开头点明“六岁那年，我当了一回红娘”，结尾再次强调这段往事“永远不会曲终人散”，首尾呼应，使文章结构更加完整。

语言：语言质朴平实，贴近生活，读起来亲切自然，符合叙事性文章的风格。作者运用了大量的细节描写，如对人物外貌、语言、动作的描写，使人物形象跃然纸上，像对杨叔叔的“一身戎装”“行军礼”，卢阿姨的“身材修长，肩披长发”等描写，都让读者能够直观地感受到人物的特点。同时，对场景的描写也很生动，如“夕阳西下，晚霞满天，不远处的机场上，身披银光的米格战斗机，一排排列阵待发”，为故事营造了良好的氛围。

情感表达：情感真挚动人，无论是杨叔叔与卢阿姨之间的爱情，还是父亲与杨叔叔之间的战友情，都通过具体的事例和细节展现得淋漓尽致。作者对这些情感的描述不加雕琢，却能深深打动读者，让人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相互关心、相互支持的温暖。如父亲对杨叔叔的叮嘱、在困难时期对卢阿姨的安慰，以及杨叔叔对父亲始终不变的敬重，都体现了深厚的情谊。

总之，这篇文章通过一个独特的视角，讲述了一段跨越时间的情感故事，具有较高的写作水平。无论是从内容的丰富度、结构的合理性，还是语言的感染力和情感的真挚性来看，都值得一读。它让读者在感受故事的同时，也能体会到人间真情的美好和珍贵，是一篇优秀的叙事散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