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湖石头记

张建扬

玄武湖石头记 张建扬文/图 （2025.05.31） 南京‌玄武湖公园，散布着许多石头，多是一些石灰岩的太湖石。暑来寒往，它们饱经风吹浪淘、日晒雨淋，剥蚀成千奇百怪、千疮百孔的模样，因而又被称作窟窿石。这状态似乎很不堪，但有人识得天趣，只用“瘦、皱、漏、透”四个字，就一下子活跃了它们的精气神。 　△玄武门。1908年增辟，时名“丰润门”，对外开放，使'玄武湖正式成为近代历史意义的公园。1928年更名为“玄武门”，三字由蔡元培1929年书写 　△ 无名异石（摄于樱洲） 　△无名异石（摄于翠洲） 　　郑板桥把这个四字经的原创，归于米元章。他在一幅《竹石图》题跋中说：“米元章论石，曰瘦、曰绉（通皱）、曰漏、曰透，可谓尽石之妙矣。”而后话头一转，“东坡又曰：‘石文而丑’，一‘丑’字，则石之千态万状皆从此出。彼米元章但知好之为好，而不知陋劣中有至好也。东坡胸次，其造化之炉冶乎！燮画此石，丑石也，丑而雄，丑而秀。”对“石文而丑”，苏东坡完整的表述是“梅寒而秀，竹瘦而寿，石丑而文，是为三益之友。”（《文与可梅竹石赞》）板桥题跋的意思是说，他赞成米元章，更推崇苏东坡，苏东坡用一个“丑”字，超脱具象而包罗万状，让你充满想象。元石天地造化，美丑互为因缘，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彼此包容，换一个角度便是另一个境界。他感悟自然和前人形而上的辩证道理，于是书法“乱石铺街”，绘画“瘦竹怪石”，张扬丑中之雄，丑中之秀，追求心之所得。前贤们的审美主张和作品示范，对后人赏石起着潜移默化的影响。 　△上：《潇湘竹石图》下：《枯木怪石图》（宋•苏轼）（源自网络） 　△郑板桥“瘦竹怪石”和“乱石铺街”书画作品（源自网络） 　△丑石（摄于樱洲，标题为笔者所加） 　　△汉风秋韵（摄于翠洲） 　△似是而非（摄于樱洲） 　　玄武湖不产太湖石，也不产其他石头。所见太湖石，都是从别处选进，分配在公园的“五洲一路”（环洲、樱洲、梁洲、翠洲、菱洲和环湖路），用来点缀环境，衬托景点，提升文化意趣。其中，若干品相可达“瘦皱漏透丑”者，可谓石中骨干。但它们大多都无名字无故事，独立在值守处风餐露宿，默默把自己站成别人的风景。有一尊还是一水黄色，据说黄色太湖石是稀少的品种，公园里确实没见着第二尊，它被安排在玄圃的明月亭旁，不知为什么也没有一个可以让人认得的名分。 　△明月亭旁稀有的黄色太湖石（摄于玄圃） 　△光绪三年（1877），时任江宁地方官廖纶在湖神庙庭院掘井，获铜钩一具，认定为六朝遗物。据此，井被命名为“铜钩井”。此为梁洲湖神庙遗址前铜钩井边的立石 　△南朝时，齐武帝常夜率宫女去玄武湖北岸一带打猎，每当行至玄武湖北岸时，便会听到鸡笼山的鸡鸣声。因此，便有了唐代诗人李商隐“玄武湖中玉漏催，鸡鸣埭口绣襦回”的著名诗句。民国时期，南京市政府在梁洲建起闻鸡亭。此为今梁洲闻鸡亭前的两尊立石 　　公园里有名字有故事的石头只有两组，一组叫“童子拜观音”，一组叫“米芾拜石”，都摆布在环洲。 　　“童子拜观音”位于出玄武门入园即可目及处。它不止在玄武湖，在南京也是太湖石中的明星翘楚。其中的观音石，北宋时曾被搜罗进入上贡的花石纲（为朝廷运送奇花异石的运输团队，宋徽宗时，十船为一纲）。朝廷昏庸奢糜、官吏贪劣豪夺，激起方腊造反，继而又遭金兵入侵，奇石流落民间。南宋时被搬入建康（南京）行宫，明代又成为开国功臣魏国公徐达府邸（遂初园）的景观。明亡后，它与其他两块花石纲遗石（分别名为仙人峰和倚云峰，现在瞻园内），降居夫子庙大全福巷、四福巷的居民庭院内。民国年间，“观音石”则被搬进国民政府“财政部”大院内（中山东路128号）。1953年，著名学者贺昌群、黄显之、郑山尊、陈瘦竹等十名人民代表，在南京市第二届人民代表大会第五次会议上联名提案，要求将观音石迁入玄武湖公园，让人民群众品味欣赏。提案得到一致通过，1954年它由全福巷迁至现址，与另一尊太湖石配成“童子拜观音”，1992年成为南京市文物保护单位。至今，每日与其合影者络绎不绝。 　△1954年，辟解放门、筑台菱堤，建樱洲长廊、假山瀑布。以花石纲遗石（“童子拜观音”）为核心的假山瀑布，是新中国成立后玄武湖公园建造的第一个景点（翻拍自玄武湖湖史馆） 　△童子拜观音（摄于环洲） 　　另一组“米芾拜石”，其名就是借用的米芾拜石的典故。米芾（1051—1107），即前文提到的米元章，祖居太原，后迁居湖北襄阳。曾任校书郎、书画博士、涟水军、无为军、礼部员外郎等，是北宋著名书画家和书画理论家，与蔡襄、苏轼、黄庭坚合称“宋四家”。他爱异石爱到痴迷癫狂，人称“石痴”“米癫”，连正史也为他留有一笔。《宋史·米芾传》记载：“无为州治有巨石，状奇丑，芾见大喜曰：‘此足以当吾拜！’具衣冠拜之，呼之为兄。”说米芾在担任无为军（今安徽无为）长官时，见到州衙内一块形状奇特且丑陋的巨石，欣喜若狂，认为值得自己礼拜，于是穿官服、持笏板，郑重其事地向其行礼，尊称为“兄”。米芾拜石的故事在宋人叶梦得（1077—1148）所著《石林燕语》和费衮（1190—1194）所著《梁溪漫志》中，也有记载。米芾拜石的离奇故事流传甚广，公园方不知从哪里寻来三块怪石，1992年组合在环洲北端通往梁洲的芳桥桥头，附会“米芾拜石”的故事，使之成为园内赏石的第二打卡处。 　△此石即相传当年被米芾恭敬礼拜的丑石，现立于无为市米芾纪念馆庭院里 （源自网络） 　　△2025年春夏之交的“米芾拜石”（摄于环洲北端芳桥桥头） 　　△无树木遮掩时的“米芾拜石”（源自网络） 　　相对于“瘦皱漏透丑”，公园里更多的石头则没有多少看相。它们长途跋涉迁移到这里，零星散落，互不关联，很少受到人们特意的关照。它们有的也会被组合起来，在湖边参差驳岸，列成的阵容，倒也能看到一些郑板桥笔下“真草隶篆，乱石铺街”的气势…… 　△乱石驳岸（摄于玄圃） 　△站累了，靠在树上歇一歇（摄于梁洲） 　　记石及此，我忽然好像有点文不对题地想起卞之琳的一首诗："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心里竟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涩，或者感动。 　△依靠（摄于菱桥环洲侧，标题为笔者所加） 　　△孙行者（摄于环湖路南段，标题为笔者所加） 　　△吻（摄于樱洲，标题为笔者所加） 　△爬行（上图摄于樱洲，下图摄于环湖路北湖段，标题为笔者所加） 　△爱像谁像谁（摄于环湖路北湖段） 　　△无名异石（摄于环洲） 　△无名异石（摄于环洲月季园） 　△无名异石（摄于梁洲） 　△无名异石（摄于梁洲金陵盆景园） 　△无名异石（摄于玄圃） 　　△无名异石（摄于环湖路北湖段） 　　△无名石（摄于十里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