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大庙的那些年那些事儿(306)——精打细算会占便宜的老赵头

大庙西街顾二哥

老赵头原来在供销社的糕点铺里打烧饼，挣的是月薪，每个月头便发了当月的工资，别的什么事情都不用管。 如今他自己开烧饼铺了，似乎深藏于头脑当中一直未被唤醒的精打细算一下子苏醒了，从烧饼铺开业，每天盘算的都是如何降低成本，如何挣更多的钱。 比如，烤烧饼的吊炉要烧硬火，一般点心铺里加工类似需要大火的糕点和面食，都要使用产自元宝山那一带的优质无烟煤。 这种煤黑亮黑亮的，烧着以后产生的火焰呈现出诱人的蓝色，而且烧过以后不产生煤焦子，变成一堆很好清理的灰烬。 只不过是这种煤的价格比较高，每天看到堆在烧饼铺旁耳房里的煤越来越少，老赵头的心里就心疼得不行，总是琢磨着咋样才能不用这种费钱的煤。 有一天，供销社派驻天义隆大队代销点的老徐同志来大庙街里调货，碰到老赵头，闲聊中唠到烧煤的事儿，说道:“赵老哥不知道吗，梁前的老梁底煤矿又产煤了，不过听说煤质不太好，里面煤矸石太多，好像不怎么好烧，但价格没得说，简直太便宜。” 老赵头一听，喜滋滋地拍了拍老徐的肩膀说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为了这个媒，我是吃不好睡不着啊，你今天说的这个事儿，可帮了我大忙了。” 当天下午，老赵头便托人从老梁底煤矿拉来了一拖拉机的煤，算账的时候，老赵头很高兴，买一拖拉机的煤，才花了买元宝山煤几筐子的钱，比白送差不了多少，值，太值了。 可等到第二天的早上生火之后，老赵头就高兴不起来了，这煤咋烧都不爱起火，电动鼓风机用足了马力，吹出来的小火苗也不及原来烧元宝山煤的十分之一大。 老两口忙活了一早上，因为煤火不给力，愣是把烧饼做夹生了，一个也没敢往外卖。 老赵头瞅着卸在小铺旁边的老梁底煤，心里那个气啊，有心去找老徐，可又怪不得人家，买煤前人家可是把煤存在的问题都告诉了自己。 思来想去，这事儿怪不得别人，只能怨自己。 正瞅着煤犯愁呢，老伴儿过来了，张嘴就是一通埋怨，不但没挣着钱，反而搭上了面钱、芝麻钱和电字儿钱，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偷鸡不成蚀把米。 老赵头愣是没吭声，要是搁在以前，凭着没理占三分的劲儿，说啥也得狡辩狡辩，关键是老伴儿说得在理，他自己也心疼肝儿疼的。 没办法，还得使元宝山产的无烟煤，煤是换不成了。 　　吃过晌午饭，老赵头正在为早上换煤的事儿生气闹心呢，大队电工又来收电费了。 看到需要付费的数字，老赵头又是一阵头皮发麻，觉得这电费钱也太多了。 电工收电费走后，老赵头两口子便琢磨着店里费电的地方，最后一致认为电动鼓风机太费电了。 于是，又把省钱的招数想到了电动鼓风机上，决定不再使用电动鼓风机，而是让自己的老伴儿去拉老式的木制风匣。 虽然老伴儿把风匣拉得“呱嗒、呱嗒”山响，可风匣的风力毕竟和电动鼓风机没法比，常常使得烤出来的烧饼颜色不好看，口感也大不如前。 日子一长，人们便对他小铺的烧饼颇有微词，渐渐地来小铺买烧饼的人越来越少了。 老伴儿一看小铺的生意日渐惨淡，十分着急，让儿子出去扫听是什么原因，便有关系不错的知情人告诉了他们烧饼铺的问题所在。 得知了原因之后，老伴儿和儿子女儿齐上阵，摆事实，讲道理，分析利弊，不知浪费了多少唾沫星子，才终于说动了老赵头回心转意，把换掉的电动鼓风机重新安装上了。 随着电动鼓风机的回归，老赵头烧饼铺的生意又渐渐地好了起来。 　　可是如何减少成本费用，如何让利润最大化，已经成了老赵头心中的头等大事。 首先，他想到了从面粉上作文章，因为烧饼是用吊炉烤出来的，烤过之后里外都不是小麦粉原来的米白色。 于是，灵机一动，将原来纯纯的白面里掺入一部分俗称“二面”的黑面粉，由于价格的差异，利润增加了不少。 尝到了甜头之后，老赵头又开始琢磨如何从烤烧饼使用的芝麻上入手降低成本。 原来在烧饼表面粘上一层芝麻便卖给了顾客，偶尔有一天，刚刚烤熟的烧饼不小心掉在了地上，等把盛放烧饼的铁串盘捡起来之后，突然发现地面上有不少从烧饼上掉落的芝麻。 老赵头眼睛一亮，妙啊，早怎么没想到？ 于是，从那天开始，烤熟出炉的烧饼在稍微冷却一会儿之后，老赵头便挨个拿着烧饼，用擀面的小木棒敲打，敲打下来的芝麻再次用来打烧饼。 令他十分惊喜的是，每天如此操作一遍，竟然敲下了不少芝麻，省下了不少买芝麻的钱，他真的很为自己的聪明才智叫好:“老赵头，牛逼。” 在面粉和芝麻的成本有所降低之后，老赵头又突发奇想，能不能减少一点儿面粉的用量，还能让烧饼看起来不见小反而更好看呢？ 一番冥思苦想后，老赵头恍然大悟，心动不如行动，说干就干，麻溜利索的。 先是把之前原本能做五十个烧饼的面粉用小勺子舀了几勺子出去，把原来做烧饼从没使用过的一种起醒发作用的食品添加剂放进面粉里和(huo，读二声)面。 过了一会儿，开始做烧饼，奇迹发生了，仍然是五十个烧饼，用的面粉少了，烧饼的个头反而大了。 更加让老赵头欣喜若狂的是，新做出来的烧饼口感更好，不但嚼劲儿没减，反而吃起来更煊透，更舒爽。 最让他开心的还在于，省下来的面粉可以多做出来五个烧饼。 平时一天烤一百个烧饼，这一天就能多出来十个烧饼，一天多十个，一个月多三百个，那一年呢，哈哈，哈哈哈，老赵头忍不住手舞足蹈，仿佛看到一张张的“大团结”嗖嗖地钻进自己的衣兜里。 　　烧饼铺刚开业的时候，大庙粮站的门店里恰好芝麻缺货，老赵头便去供销社找原来的老伙计借芝麻。 都是在一起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老同事，二话不说便把三斤芝麻借给了老赵头，一点儿没耽误他开业大吉。 可开业后时间都过去了大半年，仿佛忘了似的，老赵头绝口不提还芝麻的事儿。 老伙计们也碍于面子，不好意思张嘴往回要，更何况芝麻是供销社集体的，谁也不想为了公家的事儿去个人得罪人。 拖到年终结算的时候，老赵头借的三斤芝麻仍然赖着不还，供销社这边也没人张罗着要，最终不了了之，打了损耗完事儿。 第二年开春，老赵头的烧饼铺又没芝麻了，因为之前借的没还，便不好意思再去供销社借了。 只好到大庙粮站的门店去买，去的时候，两个女卖货员正在有说有笑地唠闲嗑，不知道说了什么好笑的事儿，俩人都笑得前仰后合。 见老赵头上门了，其中一个年轻的女卖货员过来支应了，另一个稍微年长一些的女卖货员则侧倚在宽大的皮椅子里，一边磕瓜子，一边颇为享受地摇晃着脑袋。 可能是俩人正在谈论十分开心的事情，猛然被老赵头打断，年轻的女卖货员有些不悦，刚刚还灿若桃花盛开的脸，在面对老赵头时虽然谈不上冷若冰霜，但也是脸子耷拉着，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欣喜与欢愉。 手里拿着的茶缸重重地往柜台上一顿，缸子里的水溅了出来，水珠在柜台上滚动，洇湿了一大片。 老赵头有些心头火起，想要和女卖货员理论理论，但转念一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犯不着生气膈恼的，又放下了吵一顿的心思。 放在柜台上用来撮装芝麻的小铁撮子，被茶缸溅出来的水沾湿了底部，女卖货员也没有拿抹布擦干净，便直接去撮了芝麻。 　　当女卖货员用小撮子从柜子里把芝麻舀出来后，老赵头无意中发现，刚刚不小心沾了水的小撮子底部粘满了芝麻。 电光火石间，老赵头的眼睛一亮，灵机一动说道:“丫头，麻烦你去给我找个牛皮纸袋子把芝麻装上。” 女卖货员去了另一间屋找袋子了，老赵头急忙把桌子上水杯里的水倾倒了一点儿在手掌上，伸手在装芝麻的柜子里沾了一下，然后迅速在自己衣服的挎兜里一蹭。 等女卖货员拿着牛皮纸袋子出来时，老赵头的手已经在装芝麻的柜子里反复进出了好几次。 当老赵头从粮站门店里出来后，心情格外地灿烂，摸摸挎兜里没掏钱的一小把芝麻，自我安慰道:“我这不是偷，要是直接成把抓的话才叫偷，我这只是利用湿手沾了一些而已。” “再者说了，她的服务态度不好，活该我沾她的芝麻。” 在自己终于确定了自己不是偷之后，老赵头再一次兴致盎然，提着装芝麻的袋子飞快地走着，连他自己都明显地感觉到了脚步的轻松与轻快。 这种患得患失的想法一直折磨了老赵头一道，直到在店里打烧饼了还在想。 从煤到电，从芝麻到面粉，该省的都省了，能想到的法都想到了，可老赵头还不满足，总觉得还有产生价值的地方忽略了，还得继续挖掘。 　　他的烧饼铺和老严头的小商店只隔了两家，他却从来不去老严头的商店买东西，因为他知道老严头奸。 虽然自己也不是什么大方的主，办事儿也抠抠搜搜，可还是看不上老严头，正应了那句话，乌鸦落在猪身上——看不到自己的黑。 有一天临近中午，突然来了块云彩，随之下起了雨，而且是瓢泼大雨。 对面南高中的老师穿着雨衣顶着雨来到了烧饼铺，不买烧饼，非得要买铺里新增加的糖发面饼，而且一要就是五十个。 老赵头自然不会放过这笔大买卖，让老师在边上等着，自己抓紧给做，可要加白糖的时候才发现，小铺里的白糖用没了。 没办法，外边下着大雨，只能去最近的老严头商店买白糖。 对于老赵头离自己商店最近却不来自己店里买东西，老严头也很不满，远亲还不如近邻呢，有时候自己家里来亲戚，我也到你小铺买烧饼，买卖不得互相支持吗？ 今天看老赵头来买白糖了，就猜到因为下大雨的原因，心里便有了气，拿出二斤白糖放在栏柜上，却一手捂着，伸出另一只手，意思是拿钱来。 老赵头一摸挎兜，毁了，跑得匆忙没拿钱，笑着说道:“严二哥，你先把白糖给我，我那忙着用，回头就把钱给你送来。” 老严头哈哈干笑道:“赵老板，我这店本小利薄，开店时就立下了不赊不欠的规矩，你咋也不能让我坏了规矩不是？” 一句话差点儿没把老赵头噎死，站在那走也不是，恼也不是，张口结舌。 旁边也来店里买东西的严家大哥赶紧打圆场道:“二弟，老赵也不是外人，咱们三个店挨着店，咋也得互相照应着点儿，你让他先把白糖拿走，一会儿把钱给送过来。” 自家大哥发话了，老严头再孬种也不好驳了大哥的面子，把白糖递给了老赵头道:“看我大哥的面子才赊给你，抓紧把钱给我送过来。” 老赵头这才拿起白糖，冲严家大哥点了点头，尴尬地走了。 　　不知是真忘了，还是故意拖着不还，一直过去一个月了，老赵头还没有还白糖钱的动静，老严头实在等不及了，只好上门要账。 老赵头竟然装起了糊涂，白糖钱没给吗，我记得早就给了，气得老严头当场大发雷霆，痛骂了老赵头一顿，拉着老赵头上自己小铺看账本。 账本上记载着老赵头买了二斤白糖没给钱，老赵头一看价格就说不对，认为老严头每斤白糖多记了两毛钱。 老严头则说那个价格就是当时的价格，现在的价格是因为新进的货便宜，所以才和上个月的价格不一样。 俩人起誓发愿地争吵了半天，老赵头才不情不愿地把二斤白糖钱还了。 不过从这件事上，老赵头又悟出了道道，再去商店买东西先赊账，啥时候东家要着急了再给。 从老严头那再赊账绝无可能，于是，老赵头轮换着在东西街的各个小铺买东西，一律赊账，一要一哼哼，就是拖着不还。 多数人看在老邻旧居的面子上不好意思催着他要，但欠的次数多了就不卖给他了。 东街李家小铺的李老爷子曾和老赵头同为供销社的同事，顾忌面子不愿意亲自去要账。 他的儿媳妇儿却不管这些，一天趁着大庙集日人多时，把老赵头堵在大街上，手指眼胡子地历数老赵头欠钱不还的恶劣行为，臊得老赵头老脸通红，张口结舌，险些心脏病发作。 要钱都要到了这种程度，老赵头依然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趁着李家儿媳妇儿一个不注意，撒腿就跑，好在女人脸皮没那么厚，没当街追赶他。 欠账不还的恶名传开后，他从整个大庙街里的小铺都赊不出来东西了，只有处在西街的我父亲一如既往地赊给他。 他从别的小铺欠了多少钱没还我不知道，但我后来查看我父亲商店的账本发现，老赵头前前后后欠了三百多块钱的货款，一直到他死也没还。 现在的三百多块钱可以说不算个钱，但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偏远农村，靠几分几毛挣差价生存的小商店来说，绝对是一笔不小的巨款。 (待续) 文中图片来自网络，如有侵权请告知删除。(谢谢朋友们动手关注、点赞、评论、收藏、转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