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大家谈] 通山方言 “爷”字背后的亲缘密码

凤梓人

<p class="ql-block">  在鄂东南连绵起伏的群山之间,通山方言犹如一颗未经雕琢的璞玉,承载着独特的语言韵味与深厚的文化底蕴。作为赣方言的重要分支,通山方言凭借其封闭的地理环境与相对独立的文化圈,完整保留了大量古音、古语词及语法特征,堪称古代汉语的“活化石”。其中,“爷”字作为亲属称谓的特殊用法,既令人困惑又充满魅力,在赣方言的古音体系中,承载着通山地区独特的历史记忆与文化传承。</p> <p class="ql-block">  通山方言中,“爷”作为对父亲的称谓,在生活场景中俯拾皆是。人们会亲切地唤着“大爷”“二爷”“三爷”“四爷” ,这里的“爷”绝非北方方言里祖父的意思,而是特指父亲。这种独特的称谓习惯,深深扎根于通山人的日常生活,成为维系家族情感的重要纽带。在通山人的家庭聚会中,孩子们一声声清脆的“爷”,饱含着对父亲的依赖与爱意;邻里间谈及家人,“我爷”“其爷”的表述也自然流畅,彰显着这一称谓的普遍性与重要性。</p> <p class="ql-block">  有趣的是,通山方言不仅称父为“爷”,还将祖父唤作“爹”,这与北方方言的称谓体系形成鲜明对比,恰似一场跨越地域的语言对话。这种差异的根源,与通山方言归属赣方言、保留大量古音的特质密不可分。赣方言作为汉语中历史悠久的方言之一,在语音上完整保留了古汉语的全浊声母、入声韵尾等特征,在词汇与语法层面也留存着诸多上古、中古汉语的印记。通山方言受其影响,诸多发音和词汇用法与古代文献记载高度契合,“爷”指代父亲便是其中极具代表性的一例。</p> <p class="ql-block">  追溯“爷”指代父亲这一用法的历史渊源,赣方言的古音体系为我们提供了重要线索。在中古汉语时期,“爷”的发音接近“yá”,与通山方言中“爷(音牙)”的读音高度一致 。从语音演变规律来看,通山方言完整保留了这一古音,使得“爷”字的语义也沿袭了古代指代父亲的用法。南北朝时期的叙事长诗《木兰辞》中,“旦辞爷娘去,暮至黑山头”一句,生动描绘了花木兰离家出征的场景。这里的“爷娘”,结合赣方言古音及历史背景分析,无疑指的是父母。在那个动荡的年代,木兰告别父母,踏上征途,“爷”字所蕴含的父母亲情,跃然纸上。这说明在古代,“爷”作为父亲的称谓不仅存在,且其发音与通山方言中的古音一脉相承。</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再看《屈原列传》中“人穷则反本,故劳苦倦极,未尝不呼天也;疾痛惨怛,未尝不呼父母也”的论述,深刻揭示了人在困境中对父母的本能呼唤。而通山人在病痛难挨时,那一声声急切的“阿爷阿奶也”,正是这种情感的延续。当身体遭受痛苦折磨,心灵脆弱无依时,“阿爷”这个保留着古音的称谓脱口而出,仿佛能跨越时空,与千年前古人的情感产生共鸣,让人们在精神上重新寻得依靠。这种跨越千年的情感呼应,证明了通山方言中“爷”的称谓与古代汉语之间存在着紧密的联系,是赣方言古音体系在现代方言中的鲜活传承。</p> <p class="ql-block">  从语言演变的角度来看,“爷”的语义演变与语音发展息息相关。在古代汉语向现代汉语演变的过程中,北方方言受游牧民族语言融合、政治中心迁移等因素影响,语音系统发生较大变化,“爷”的发音与语义逐渐演变为对祖父的称呼。而通山所在的赣方言区,因群山环绕的地理屏障、相对稳定的移民文化,使得方言在传承中较好地保留了古音、古义。这种地域间的语言演变差异,生动地展现了方言作为地域文化载体,在历史长河中因环境、文化等因素产生的适应性与独特性。</p> <p class="ql-block">  通山方言称父为“爷”,这一独特的语言现象,是赣方言古音传承的生动写照,也是地域文化的珍贵见证。它不仅承载着通山人的亲情记忆,更在与古代典籍、古音体系的呼应中,彰显出深厚的文化底蕴。在现代社会快速发展、语言文化不断交融的今天,保护和传承通山方言这样保留大量古音的地域文化瑰宝,对于研究汉语演变规律、维护文化多样性、增强民族文化认同感,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意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