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科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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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科梁子，它予多数人，是一片繁盛的索玛花海，能净化纷扰的心灵。它予我，不止一座山，是一段岁月，一份回忆，一种情怀。

我们“吃”要靠乌科梁子生长的荞麦、燕麦、玉米和土豆；“穿”要靠乌科梁子的青草养育的牛羊，取其皮毛做衣裳制披毡；“住”要靠乌科梁子山林砌木板盖房；就连“行”“用”，也要靠它给予更多的自然馈赠，向山野索取药材、野菌、干柴等等。

我家就住在乌科梁子的山腰上，恰处于普格与布拖接壤的部分。乌科梁子上农作物呈立体分布，高山盛产荞麦、燕麦，二半山盛产玉米、洋芋，下沿沟坝盛产水稻。据说依比阿雷家的地盘上接乌科乡，下连洛乌沙坝河坝。在过去，冤家械斗的时候，依比家因为粮食丰盛，九十九座碉楼里粮食堆积如山，战争消耗往往不及皮毛，于是冤家退而自保。

我熟悉出产于这里的地名和常住姓氏。“古勒洛卓”解连家，“硕果非奎”吉伙家，“飞曲洛”曲木家，“什莫洛都”吉几家和土比家，“飞滇阿惹”郑家和吉好家，“阿嘎特尔”吉恩家，“解列布”阿友家，“野普”阿力家，“四甘日”阿连家，“若地坡西”吉比家，“则奎”阿洛家阿达家达吉家，“洛解得”吉列家郭乃家，“木呷史”米色家拉普家，“甲木甲马”阿什家南年家，“阿扎洛果”伍扎家吉火家………另外，劳作地点还有“甲合尖乃”“非连硕石”“洛佐伙”“洛佐喇乌”“迪博史”“尼脚”“欧尼勒体”“甘岸布惹”“甘岸日嘎”“麦勒惹连”等等，这些词汇记忆犹新。

我的故乡小小村庄“依比则奎”，坐落在乌科梁子山腰上，属于二半山区，玉米和洋芋时常获得丰收，水稻那是山下的事儿，而荞麦和燕麦又是山上的事儿。80年代，这里人口集中，一旦农闲时节，场坝上便集聚了众多男子，他们编筐制毡，磨刀砍柴，而女子做针线活，捻羊毛织布，绣背带补衣裳。半山上的火把场叫“什披尖乃”，是几个村庄的火把节集聚地，每年七月火把节时乡村两级干部组织火把节节庆活动，斗牛、斗羊、斗鸡，赛马、摔跤、选美等活动轮番上阵，年年如此，岁岁平安。

“特木波合”山上风大，从极远的天边长长地奔腾而来，满天满地地呜呜，不时卷起路边的枯草和尘土旋升上天，随后沙尘肆虐，直逼你的鼻子、口腔和眼睛，直到你“呸呸呸”咒怨那不谙人事的风婆子，才慢慢的停息下去。斗牛爱好者阿什打打老同志，他的花牛王打响了小兴场和西洛片区，每次他的斗牛出场，身后便是几把明晃晃的枪杆尾随其后，鸣枪以震威力。而同样来自祝联乡“阿达家”的斗牛，伴随而来的便是鼓声雷动，“阿达且摆”自身就是远近闻名的“苏尼”，他要召唤神牛赋予力量，给自家的斗牛助威。在观众欢呼雀跃下，两头年富力强的斗牛，决定在赛场上一决高下。火把节盛行的时候，特木波合开辟了一个赛场，甘岸日嘎也开辟了一个赛场，但是也只经办了几次火把节便消声灭迹了。“什披尖乃”“四甘日”“勒博圭”“牛力波都”才是远近有名的火把场，近两年随着斗牛文化的盛行，又席卷了一股饲养斗牛的风气，几经疫情等影响而停办的火把节竞赛有望再度重启。

彝乡最著名的山歌王子“马连日合”，年青时在乌科作牧场饲养员，春季常常乘坐拖拉机往返于沙坝到乌科的这条公路上，他那悠扬的阿都高腔里飘荡着念想的母亲，心中的情人，还有彝家山寨。那时，他还未成家，悠扬地歌声听之无人不动容，据说野普的吉地阿普就感动于山歌而宰杀了家里唯一的过年猪答谢。

附近有野普“阿力”和木嘎史“米色”两个毕莫世家，彝家再苦再穷也要举行一年一次的祈福仪式和一次反咒仪式，以求全年无灾无病，五谷丰登。毕莫做“毕”，也有不同的讲究，有的优势在“咒”，有的优势在“祛病消灾”，都说阿力家适合“反咒”，米色家适合“祈福”，随着时代变迁，部分老乡长期在外务工，受地域和条件的限制而无法举行一年一次的民俗活动，但毕莫的身份依然显赫。两个家族依然子承父业，继续主持着远近村民的民俗活动。

如今，山还是那座山，路却不止那一条，四通八达的水泥路纵横交错，常常困扰我上学的那条涨了又息的甘岸日嘎的小河依然在，而我已然不是我，曾经多少次渡河把鞋子扔进河中漂走而光脚上学，经历过周五回家饿晕在道旁，周日行走18公里返校的历程。而我又是我，一直满怀信心积极乐观地生活。

故乡一直在述说着故事，而我这位远行的赤子，偶尔成为故事的一部分；故乡也一直在书写着故事，而我也是忠实的倾听者，常常因为故事其中的某个片段或是一句话而感激涕零。爷爷奶奶的祖灵在 “什披尖乃”的“支都德洛达”，以后父母的灵位依然会放进“支都德洛达”的某个岩石下。

我想这才是我的灵魂皈依处，乌科梁子，生于斯长于斯，也必将生死回归的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