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丨我的山色童年和少年

📝 关见

<p class="ql-block"><b>山什么都装,也装下我的童年和少年。我的童年和少年的故事,是我心底的一块胎记,岁月永远无法将它抹去,也只能在回忆里打捞。时光深处儿时情,它虽然简单平淡,在我的生命里却是一段流金岁月。</b></p><p class="ql-block"><b> 一一题记</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小时候的我在海南岛的一个大山里的农场生活,方圆二三十公里全是连峰翠绿的山脉和河流。大山,小山,大山,再往前南西北走,就到达苗族人居住的苗寨了。山连着山的山脉,似乎望不到边,四面的河水聚集向东缓缓流向大海。</p><p class="ql-block">听大人说山的东边不太远就是大海了。长大一点的我才知道那是石梅湾、神州半岛、月亮湾、老爷海,海的远处是浩瀚的南海,通向东南亚国家。海南是个島,四面一圈都是海。</p><p class="ql-block">1959年那年,从南洋随父亲母亲回国时,我们一家和十多户的归侨人家被安置在四处是山的偏远宁静的一个叫牛古田的地方,离场部二十多公里远。那时的我年仅4岁。</p><p class="ql-block">依稀记得,我们一家和一同归国的十多户归侨住的是从山里割下来的茅草盖的,用竹片围起的茅草房。生产队就二三排茅草房,建在一条山沟里,房前一条小小的黄土路和弯弯曲曲的小河,山的二三百米的山脚下住着几户世代在此居住的黎族农民,还有几块稻田,红薯地和几十棵的椰子树。</p><p class="ql-block">晚上的生产队漆黑一片,点的是煤油灯。是时正遇上国家遭受的三年自然灾害,粮食紧张,米饭不够,常常用红薯和木薯来充饥。</p><p class="ql-block">几年之后才搬进军营式的小小砖瓦房,此时的我也上小学了。</p><p class="ql-block">山有色,人有童年,我的童年是在在山里渐渐长大的。</p><p class="ql-block">要说山是可敬可亲的。山,山村远山如黛,山浪峰涛,青山巍巍,山路弯弯,绿色和蓝天是它的背景。山里的河水清澈透明,透心地清凉,没有红尘和硝烟,有的是无杂质的纯,带着芬芳和许些甘洌。</p><p class="ql-block">山里的山,一山又一山,山连绵,素姿飘逸,山风劲吹,山花照坞复烧溪,树树枝枝尽可迷,鸟儿纷飞蝉儿鸣。山里的山,春委婉,夏张扬,秋肃穆,冬深沉,美丽妖娆,大地清芳。</p><p class="ql-block">我,一个黑不溜秋的、弱小瘦小的孩儿,在栖息的山下村子里把童心童趣洒了一地,也把自己吆喝成一声有故事的号子。</p><p class="ql-block">山问:那个在山水沟沟里抓鱼摸虾,在山坡和林子里钻着山石洞,爬到树上把鸟窝鸟蛋给掏下来的黑米粒是谁?我说是我。</p><p class="ql-block">水问:那个上山下山如飞,喜欢看树上那千奇百异的枝Y,细数和辩认树的年轮的小猴子是谁?我说是我。</p><p class="ql-block">山山水水的,十多年的光景,时光的哈嚏,哈出了一张我土里土气的山里娃的影子。</p><p class="ql-block">山地里的地瓜、木薯、花生、苦麦菜是我初识的农作物,也吃的香。山上稔子和咖啡花开讨人喜,野山竹山石榴金黄灿灿,山洋桃酸树叶酸甜撩人心窝。我,吃起山果果来乐呵呵!完了还摘下一片山树叶,鬼马的吹起爱唱的歌,嘻嘻哈哈下山坡,玩的乐的不知愁来不知归。</p><p class="ql-block">小时候买不起鞋子,一年四季光着脚丫在村前村后玩耍。在山里坡坡沟沟里浪荡或捡柴火,喝了就喝几口溪河流里的山水。一人赶过山里漆黑的山路,也常在山上的树洞石洞里躲过雨避过风。调皮的我和玩伴吃过山里用火烤过的大大的木虫和老鼠,吃过山里许许多多的野山果山酸叶。</p><p class="ql-block">山上的花鸟蝴蝶虫儿,小河里的鱼虾田螺,树上和河边都留下我的脚印儿,满天满山滿水的欢乐,似忘了忧愁、苦涩和自卑。</p><p class="ql-block">山里孩儿的本质,单纯、天真、无邪、自由,也生出一股野蛮生长的力量,心中一罐原汁原味的蜜香,山存永心。</p><p class="ql-block">我们那地方的山坡上常常见到的一种思茅草、大芒草,其花仔落地即生根,几根细根就能长出一大片一人多高的茅草来,瘦土乱石丛中也能长的郁郁葱葱,与它物争地争宠,与日争辉。还有热带雨林的树木和野草等,都是自然和野蛮生长的,生命力强,坚韧,无法抗拒。</p><p class="ql-block">青少年时期的我,山里长大的我还真是野蛮生长,粗生粗长,糟吃糟长的。</p><p class="ql-block">从小的我光头、背心短裤,烈日下也不戴帽子。在山沟沟山坎坎山壑壑里滚爬穿行,溪流河水中泡。一年四季吃萝卜干,南乳,酱油,粗米饭。吃红薯、木薯、木瓜、甘蔗。山里的野山果,见到就摘就吃。进山出山靠的是两条腿,睡木板床,蚊帐破,蚊子咬也一样酣睡到天亮,然后背起破旧的书包来回走十多公里的路就上学校,放学路上也没闲着,小小的身子上多了一梱或轻或重的木柴火或猪食草。手脚脸碰破了皮肉,抹抹红药水了事。</p><p class="ql-block">山里的孩子从小爱劳动,我也一样。种红薯是我人生中学会的第一件农活。那还是在我九岁十岁的时候。那天早上九十点钟,在山坡一处自家那一亩三分地的自留地里。</p><p class="ql-block">海南岛的夏天,太阳己是火辣辣的,山路两边的草地露水早已干了,瘦小的我跟着母亲,杠着锄头,挑着薯苗就去山上种红薯了,那是我第一次种红薯。</p><p class="ql-block">母亲每用锄头往已起好了垅子的地垅上锄一锄,小小的我则便用手把备好的红薯苗,一株一株地往地里插,然后母亲再用锄头把我往地里插好的红薯苗轻轻的压实。</p><p class="ql-block">刚插上没几株,“错了,错了”,母亲向我喊了几声。我看了看母亲,看了看脚下的地。</p><p class="ql-block">原来是我把红薯苗的两头给弄错了,把本应向下的红薯苗往上插,本应向上的插到了地里头。</p><p class="ql-block">接着母亲又亲自示范了一次,我又试插了一次。就这样,那一天种红薯,我是错了又改,改了又错。</p><p class="ql-block">最后的我总算学会了种红薯。心想,能帮妈妈干活了,算没有白来一趟。种完红薯也习惯性的捡和挑着一小担柴火回家了。</p><p class="ql-block">其实那一天,我何止学会了种红薯,还学会了认真。</p><p class="ql-block">至今,我仍记得母亲说过的话:“你得会分红薯苗的头和尾,哪是头,哪个是尾,两头搞错了,这红薯也就白种了。”</p><p class="ql-block">母亲又说,地要一锄锄地锄,饭要一口一口地吃,做事情要用脑子。我,“嗯、嗯、嗯”的回答道。</p><p class="ql-block">之后我就这样在母亲的眼皮和教导下,学会了种植木薯、蔬菜、瓜果、玉米、甘蔗等其它经济农作物。</p><p class="ql-block">每年学校放寒署假就参加生产队半天的劳动”挣工分”了,诸如捡橡胶果子,摘咖啡,拔花生,剥花生,割绿叶草积肥,除草等。</p><p class="ql-block">小时候在山里有许多有趣的事。记得十二、三四岁时,我们山区的生产队的荒山上遍布有很多成片成片或独立的大小石头,每次见到这些石头,还以为这些石头以后会越变越大的呢!</p><p class="ql-block">常到凿石山看凿石的老伯凿石。我小脑袋瓜子问汗流浃背的、正蹲在大石头上凿石条的石匠阿伯。石匠阿伯望了望我,边用力的用钢钎凿着石头边笑着的对我说:”石头经过一年年的自然风化就会变得越变越小啊!”、“石头没有根没有皮没有叶子的就不可能变大啦!”、”把石头凿开了就会越来越小啦!”。阿伯这么一说,我懂了,以后的我再也不问这个傻瓜的问题了。</p><p class="ql-block">那时候,只顾玩,大把大把的时间走山玩水,并不知道人会老去。</p><p class="ql-block">在山上或水稻田里被蚂蝗盯咬上了,在手上吐一口口水再往蚂蝗一抹一抓将它丢在地上踩死。</p><p class="ql-block">山里的孩子,从来没有对水的恐惧,有的只有本能的那个欢喜。六七岁的我就学会了游泳。</p><p class="ql-block">生产队里小伙伴们的欢乐,是在雨中玩耍,从这头冲到那头,要么在茅草屋檐下用双手接着拍打着淅沥沥哗啦啦的雨水作乐,湿了就回家换件衣裳。</p><p class="ql-block">雨中的我有时没带衣雨,就随手砍下路边的芭蕉叶、香蕉叶顶在头上当雨伞,雨中行。有时爱跑到村中的沟沟渠渠坎坎中垒小水坝,和小朋友阿二和张三互玩着水仗,弄得滿身水淋淋的,习惯了,小孩子嘛就喜欢这样。</p><p class="ql-block">有胆子大的孩子在河水中设下几米长的竹排,去抓那些被水冲进竹排里乱跳和翻着白肚子的鱼,晚餐就弄一顿鱼餐。</p><p class="ql-block">雨后的我们一帮小鬼,好奇还调皮的用手和木棒去挖那一个个从地下冒着潜水的地洞眼玩,地洞眼越挖越大越深,村里村外坑坑洼洼一片,这也没少挨村中老人的骂,骂了就跑。</p><p class="ql-block">穿着短衣短裤的我爱拿着长长的铁叉子和腰绑着竹篓到水稻田地里去叉几只呱呱叫的田鸡回家,晚上就吃妈妈炒的田鸡竹笋,吃的很香,一顿干了几碗的粗米饭。</p><p class="ql-block">海南岛多风多台风,从童年起,我就有这样一个习惯;上学或出门前先伸手触摸山屋外柔软的空气,隐约知道风的流向和力度,再决定穿衣和心情。</p><p class="ql-block">我爱追风,见风吹着大树小树落下的树叶在黄土路上走,就在后面一直地追,一路小跑。大台风的天气也冒着风雨走出屋外看狂风,当然那是纯粹在贪玩。</p><p class="ql-block">有时走在密林的山道上,还会不由自主的喊山,对着山喊话,听到山的回音在山间环绕,颇感到的开心。</p><p class="ql-block">玩着玩着,喊着喊着就长大了。</p><p class="ql-block">17岁那年,高中毕业回到生产队参加劳动后的我,一早村头的铁钟声一响就戴着草帽,着背心短裤,杠起锄头镰刀或扁担就上工地,一身汗水一身泥,晒的黑不溜秋的,一个小农工的模样。平日里说走就走,从生产队到场部墟镇四十多公里,半天就能来回,接着又继续上山干农活。也许年轻有劲,也许够野,初生牛犊不怕虎。</p><p class="ql-block">说起劳动,那也是熟来生巧,野蛮的人,干起活来总是一股蛮劲。别人一天开挖橡胶梯田最多开二三十米,我开了五六十米。别人一天挖橡胶穴最多挖四五十个,我挖七八十个。种田,割水稻,种花生、红薯,砍萌,除草,挖鱼塘沟渠和水井等,也不落后它人,依然一个山里劳动能手的模样,生产队里也没人敢瞧不起个子矮小,小身骨的我。</p><p class="ql-block">就这样我在山区里度过了那野蛮的可苦可甘的生活。野蛮的我就像一棵树一根草和落叶,自然生长,迎着光,没有枯,雨中立,随风扬。</p><p class="ql-block">20岁的那一年,由于我劳动表现积极,是个乖孩子,被农场作为工农兵学员保送至广州上学,乘船渡海走出了大山,跨过了长长的琼州海峡,海南岛则成了我的第二个故乡。</p><p class="ql-block">母亲送我上车的那一天,母亲跟我说有时间一定要多回山里看看,两眼还挂着泪花,知道母亲舍不得我离开生产队和大山,我也从未离开过父母。</p><p class="ql-block">毕业以后的我分别旅居在多个地方的城市里工作,条件比在山里时好多了,但我没有养成娇气的习惯,始终认为自己是山里人,是”山芭仔”,还是常常让自己野蛮的生长,野性依然,山人的本色我始终未改。</p><p class="ql-block">在城里的水泥马路上行走时,还爱半走半跑的,大热天出门也常常不带帽子,坚持洗冷水浴也有三十多年,说话跟风比快似的,做事也像是在赶山下山时那样的猴急和麻利,户外运动也从未停止过,出门在外也没有太多的顾忌。这些性格都是青少年时期在山区生活时养成的。</p><p class="ql-block">非常的年代,苦乐也罢。天大地大,也顾不得和讲究太多的优雅了。我一直认为苦点,对自己野蛮点、狠点,苦中作乐,逆风飞扬,安之若泰没什么不好,尤其是男孩子男子汉大丈夫。</p><p class="ql-block">哎!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喜欢野蛮,见到城里和我一样黑的人感觉不陌生,还很亲切。和山里过来的人聊起山里的事儿涛涛不绝,故事也挺多的。</p><p class="ql-block">在钢筋水泥做的大厦比树木还要多的城市里,我还一直喜欢用山里人的观点看待一些事物。走到哪儿都爱分东西南北,弄清方向,不至于迷路。对事非的事爰较真,还喜欢站在绿道边上的一排排大树下看树上那千奇百异的枝Y和绿叶,喜欢蹲在地上看被锯下的大树头里的一圈圈树圈圈,细数和辩认树的年轮。走起路来还是“蹬、蹬、蹬”的野,依然还像是一个山里孩,不,应该是一个山里走出来的老男孩。</p><p class="ql-block">野唤起我的自信、勇气。野性改不了,也烟没不了过往的岁月。山里生活的烦恼,似乎都随着山间的风,散成了天边的云。 我非常的坚定,非常的骄傲。似乎,要把野蛮进行到底,不枉野蛮一生,永不彷徨,永不后悔,这就是我。</p><p class="ql-block">我,看山有情,山看我有意,我是喜欢山,喜欢和山对话,听自然呼唤,痴迷大自然的辽阔和美丽。谁,谁叫我在山里长大。 </p><p class="ql-block">山,我故乡的山与别的山不一样,我看山的心情与别人看山的心情不一样。山是我人生一辈子的一部分,想想山看看山,我的心就澄明清澈,如春天,如碧蓝清朗的天空。</p><p class="ql-block">山帮助我从山的高角度看我所生活的这个世界,走下了山,过着自己想要过的应该过的努力的安然若态的日子。</p><p class="ql-block">转居过的几个城市,这些城市也有山,我常常会去登山采风,然山没有老家的山大山高山美丽,每次登山我就会想起老家的山和山里的老父亲老母亲,以及同乘一条船归国的老小侨友。</p><p class="ql-block">山山山不老,水水水长流。时光流逝,昨是儿童今是翁,人间日月急如风,如今50多年过去啦!童年和少年早已随风随雨远去,如果有时光机,我还真愿意回到那一脉天真的童年少年,带着纯碎的心,将"童心、童真、童趣"进行到底,再"幼稚"、"幼稚"一番,做一个童心未泯的、心存念想的老顽童、老小孩。</p><p class="ql-block">真的,真的好想念童年和少年,回忆虽然己褪色,但它们永远都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它带给我人生的快乐是不可复制的。不管童年是贫穷还是富裕,穿过岁月的烟霭,再次回瞻那些经历时,总觉得童年生活永远是那么辉煌流丽缤纷多彩。</p><p class="ql-block">如今的我虽已是两鬓斑白的人了,但仍爱吃野山菜、野山果、红薯、木薯、菠萝、竹笋。走路还特别的快,在城里走路身体也还自觉和不自觉的爱往前倾,喜欢晒太阳,把自己晒黑。哎!那都是打小在山里生活时惯出来的毛病啊!总也改不了。</p><p class="ql-block">我来自大山,始终认为自已是山里人而并非城里人,也骄傲我曾经是一个山里人,山色永远。 </p> 配图转载至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