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务室的暗涌（第三章）暗流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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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暗流交锋

晨光透过百叶窗，在财务室锃亮的地板上切割出几道斜长的光影。陈伟盯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报销流程表，指关节无意识地在桌面叩出轻响。昨天被财务部副经理王莉驳回的差旅费申请还躺在待处理文件夹里，红色的批注像道灼痕——“燃油费发票连号，需补充情况说明”。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起身走向茶水间。

咖啡机的蒸汽刚喷出第一缕白雾，总会计师张明远就推门进来了。这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总爱穿熨烫笔挺的藏青色西装，此刻他手里晃着骨瓷茶杯，目光落在陈伟正在萃取的咖啡上，带着几分审视：“小陈，听说你上次报销被卡了？”

陈伟握着咖啡柄的手指紧了紧。不锈钢杯壁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他含糊地应了声：“嗯，王经理说发票有点问题。”茶水间的石英钟咔哒走着，张明远的皮鞋在瓷砖上碾出轻微的声响，他凑近时，陈伟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当年你爸调岗时，”张明远的声音压得很低，像片羽毛擦过耳廓，“也卡过我的职称评定。”

陈伟倒咖啡的动作猛地顿住。褐色的液体溅出杯口，在大理石台面上洇开一小片湿痕。他想起父亲退休前常在家中叹气，说单位人事调整时得罪了人，却从未提过具体细节。张明远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指尖敲了敲茶杯边缘：“那时候我评高级会计师，材料都交上去了，硬是被退回三次。”

阳光恰好照在张明远金丝眼镜的镜片上，反射出细碎的光。陈伟张了张嘴，想问些什么，喉咙却像被砂纸磨过般干涩。他想起父亲书房抽屉里锁着的旧文件盒，里面或许就压着这段被时光尘封的过往。

“不说这些了。”张明远忽然直起身子，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淡漠，“下午集团审计部要来抽查凭证，你把去年Q2的项目账本准备好。”他转身时，西装后摆带起一阵风，卷着檀香味飘向门口。

陈伟呆立在原地，咖啡杯的余温渐渐散去。他从未想过，自己职场初遇的挫折，竟牵扯着父辈的旧怨。墙上的时钟指向九点十五分，走廊里传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声响，周兰抱着一摞厚厚的记账凭证晃了进来。

这个总爱涂正红色口红的女人，此刻额前碎发微湿，像是刚爬过楼梯。她脚步踉跄地往饮水机旁挪，嘴里嘟囔着：“这药劲儿也太大了……”话音未落，身体突然往陈伟这边一倾。

“小心！”陈伟下意识伸手去扶，却听见“哗啦”一声，温热的咖啡液泼洒而出，瞬间浸透了周兰怀里最上面那叠凭证。淡蓝色的记账凭证被褐色液体晕开不规则的圈，钢笔字迹迅速变得模糊。

“哎呀！”周兰夸张地叫了一声，手指捏着被浸湿的凭证角，眉头皱得像打结的毛线，“真是对不住啊小陈，我刚吃了感冒药，手有点不听使唤。”她抬起头时，眼尾的眼线画得一丝不苟，那双杏眼里非但没有歉意，反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陈伟蹲下身去捡散落的凭证，指尖触到湿软的纸页，心里像被塞进一团浸了水的棉花。他清楚地看见，周兰刚才站定时，脚尖稳稳地踩在防滑垫中央，根本没有打滑的迹象。昨天王莉驳回他报销时，周兰就坐在旁边，一边整理票据一边用眼角余光瞥他。

“这可怎么好，下午审计部还要查呢。”周兰蹲在他旁边，假意帮忙整理，指甲上的朱红色蔻丹在阳光下格外刺眼，“要不你赶紧跟档案室说一声，看能不能调备份出来？”她的声音甜得发腻，却像根细针轻轻扎在陈伟心上。

陈伟没说话，只是将湿透的凭证小心翼翼地摞在一起。他想起父亲退休前常说的话：“财务这碗饭，端稳了靠的不是手艺，是眼力见儿。”此刻茶水间的茶香早已被咖啡的苦涩取代，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聒噪起来，像是在为这场无声的交锋伴奏。

他站起身，将湿凭证放在通风处的窗台上，转身对周兰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没事，我去复印室看看有没有存档。”走出茶水间时，他感觉到背后有两道目光在追逐——一道来自周兰涂着蔻丹的指尖，另一道，似乎藏在张明远那杯未喝完的茶水里，随着袅袅热气，在晨光中慢慢升腾、盘旋。

财务室的空调冷气十足，陈伟却觉得后颈有些发烫。他走到档案柜前，抽出标着“2024年Q2”的文件盒，手指在发黄的纸页间滑动。忽然想起小时候去父亲单位，看见他伏在台灯下核对账目，鼻梁上架着的老花镜滑到鼻尖，嘴里喃喃念着：“一分钱都不能差。”

现在他明白了，差的从来不止是一分钱。那些被咖啡渍晕染的数字背后，藏着职称评定时的明枪暗箭，藏着报销流程里的步步惊心，更藏着两代人在同一片屋檐下，用不同方式书写的职场密码。

窗外的蝉鸣突然停了，办公室里只剩下打印机沙沙的运转声。陈伟将复印好的凭证整齐码放，抬头看见张明远正站在走廊尽头，隔着玻璃幕墙望着他，手中的茶杯空了，杯底沉着几片舒展的茶叶，像某种无声的隐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