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逝的龙舟

歌乐听涛

我最后一次看龙舟比赛已经过去40年了。 那是1985年，我女儿三岁的时候，在重庆磁器口，国光制药厂举办的龙舟比赛，嘉陵江两岸至少有几十万人观看。 这以后重庆主城再也没有听说龙舟比赛了。 生活越来越好，生命越来越珍贵，恨不得把嘉陵江盖上盖子，因为龙舟比赛很可能淹死人。 我只晓得过去的人胆子大，再大的水也不害怕。那个时候我还住在红岩村嘉陵江边，洪水涨到了家门口，两个邻居哥哥扑通扑通跳下水，水流太快了，眨眼功夫就冲的好远好远。 他们要在很下游很下游的地方才能爬上对岸，然后沿着对岸朝上走，再游回来。 以前的嘉陵江是重庆的生命线，各种木船轮船运来我们吃的用的。特别是火轮，拖着长长的一大串货船，或几艘，或十几艘，走得很慢很慢。 这个时候我们高兴惨了，兴奋地朝船队游去，有的抓住缆绳，有的抓住货船的舵，搭船去上游。 到了某个地方，便放手顺江而下，我们称之为放流。 还有更美好的记忆—— 那是伟大领袖毛主席畅游了长江以后，号召我们在大风大浪中去锻炼。成千上万人在嘉陵江中举行声势浩大的游泳活动，巨大的横幅，巨大的彩旗方队，从上游顺江而下，浩浩荡荡，喊着革命口号，唱着革命歌曲，响彻大江。 两岸人山人海，敲锣打鼓，载歌载舞，欢天喜地沸腾了嘉陵江。 当然，我最喜欢的就是我家门前的水上消防队，他们每年都要举行龙舟赛。 这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龙舟比赛，没有彩旗招展，没有喇叭宣传。消防队的人分成两组，分别坐上两条艄船，划向对岸，然后又划回来。 只听得一声哨响，艄船就开始划了。 船头的那人敲着鼓喊着号子：“动荡，喝二黑，动荡，喝二黑！” 两条艄船你追我赶，向对岸飞奔。 这个时候两岸看热闹的人也跟着吼起来：“动荡，喝二黑，动荡，喝二黑！” 到了对岸，又立刻折返，进入了紧张的冲刺，这个时候，船上的鼓点更急了，两岸的助威声吼得更凶了，好一派热闹的景象！ 当艄船冲到了终点，鼓点骤然停止，两岸的人猛拍巴巴掌，谁得了冠军不晓得，因为从来不对外公布。 这个时候龙舟比赛进入了真正的高潮：抢鸭子！ 两只鸭子被甩在水里，岸上看热闹的人也可以去抢。 那个年代穷的叮当响，如果抢到了一只鸭子，就如同抢到了一只巨大的宝贝！ 只见得人们像雨点一样跳进江里，朝鸭子猛扑过去。 鸭子灵巧，看见人们要游拢了，一个秘头（潜水）钻进水里不见了。 有人差一点点抓到鸭子了，结果鸭子干脆踏着水面飞奔起来。 无奈，穷凶极恶的人太多了，最后，鸭子还是成了人们的桌上菜！ 嘉陵江绿了又黄，黄了又绿，绿的是春吹碧水银波，黄的是夏推汹汹恶浪。 如今青幽幽的，风平浪静的嘉陵江很少有行船了，偶尔开过的就是打望风景的旅游船。 现在的有关部门把人管的太严了，生怕出了事，哪怕是水还涨得不大，就拉起了警戒线，关闭了通道，想到江边去泡泡脚都不可能。 现在太安全了，男孩子缺少了血性、野性，也缺少了在天灾人祸面前生存下去的能力。 江水依旧流淌，当年在江里抢鸭子的少年，如今已是白发苍苍。时代在变，江水在变，唯一不变的就是对过去的怀念，不变的就是好想在某年的端午节，在嘉陵江能够看到龙舟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