粽叶青青 软米黄

蘭公子

　　每逢端午，便回味儿时坐在四合院高高的石头台阶上，舔舐粽叶米粒的滋味～原来那儿时寻常的粽香早已浸润在时光深处，如同母亲当年给我们手腕上缠绕的五彩线，系住的童年，便再难松开，如今细细咀嚼，竟是供半生回味。

端午的回忆，总是从那一抹绿色开始。节日的前一天晌午，四合院的长辈们便忙活起来，蒸软米、包粽子算是一项大工程，大人们把从城边地里采回新鲜粽叶浸入盆中，绿洼洼的叶子被水浸润，更显出几分碧绿水灵。奶奶、妈妈……坐在小凳子上，微微倾着身子，专注的挑拣着叶子，手指灵活的将两三片粽叶叠在一起，卷成尖尖的小漏斗，随即填入泡好的软米，放一颗红枣，再用软米封住口子，压的结实饱满，用余下的叶子一裹，再用细绳飞快的绕两圈，手指翻飞一绕，一个三角形的粽子便被牢牢敷紧，那绿茵茵的粽子个个青碧玲珑。她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天，丝毫不影响动作娴熟流畅。我和姐姐瞪大眼睛看着，也学着大人的动作包粽子……奶奶说：“一等人一看就会，二等人一教就会，三等人教也教不会……我俩娃心灵手巧，一看就会！”听着大人们表扬，我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快乐温馨弥漫着小院，仿佛我们手里包的不是粽子，而是对生活的某种重托和祝愿。

大人们除了包粽子，还有一种更简洁的做法，那就是把洗好的粽叶密密的铺在一个大一点的搪瓷盆里。然后撒上一层黄灿灿的软米，放几颗枣，再重复盖一层糯米，放几颗枣，一层黄色一层白色，不断重复叠加三四次……我站在旁边看着那一大盆米，就像一个聚宝盆。

此时，灶膛里的火苗渐渐欢悦起来，锅中蒸腾的白色水汽氤氲弥漫。爸爸便掀起大大的铁笼盖，妈妈先把搪瓷盆炖在水里，架上锅圈篦子，放好粽子，最后郑重地盖上笼盖。不一会儿搪瓷盆便随着沸水和锅碰撞，发出哒哒哒的响声，那粽叶特有的清香和米香便丝丝缕缕逸散出来，愈来愈浓～不一会，各家的米香便钻出了门缝，飘过了窗棂，绕着院子里的石榴树，缓缓地浸润了整个小院。大人们坐在院里的石榴树下聊天，我们小孩子在石头台阶上玩耍，那香味缭绕在鼻端，觉得每一口呼吸都那么香甜。

蒸好的软米是要在锅里焖一晚上，等到第二天过端午才可以吃的。于是，我们便带着满满的期待入睡。

端午早上，天色微明，我们便起床，大人们早早已经把艾叶插在门上，妈妈给我们手腕、脚腕上系上五彩线，我们戴着奶奶、外婆亲手缝的艾老虎和各种香包、穿上新背心，跟着爸爸去罗河提泉水……老人们说用端午的泉水洗眼睛，眼睛会清澈明亮，看的更清楚，现在想来，这也许是老祖宗让我们富有仪式感的认真对待每个节日，从洗漱清洁自身，洒扫庭院开启一天的生活吧？

大家陆续提水回来……院里的亲人、邻居互赠一碗自家蒸的软米或者粽子，一起分享节日的快乐。妈妈除了软米，还要加一道江米凉糕，放在案板上凉了，切成菱形的小块，洒上白糖，放上青红丝，我们回来，跑的满头大汗，吃一口凉糕，又甜又爽。随后，妈妈把粽子夹在盘子里，我们早等得心焦难耐，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个，解开绳子，剥开那被水汽浸得温软的深绿的粽叶，露出黄灿灿的软米，叶子和糯糯的米粒间拉着丝，枣儿掩映其中。我迫不及待地咬一口，那软糯的米粘在唇齿间，裹着甜甜的枣香与粽叶的芬芳，滋味在口中层层漾开，舌尖上的丰足，便成了记忆里永难磨灭的欢愉。

吃罢后，我竟还舍不得那粽叶上残留的几粒米香，用舌尖舔着那叶面上米粒——如今想来，那清浅的粽叶香里，裹着奶奶、爸爸、妈妈前一天的辛劳，裹着他们对子女的爱和对生活的敬意吧。

不论生活多忙碌，每个节日习俗，终归是烟火人间的色香味浓。节日的仪式感，如那一片粽叶的青色，被似水流年漂洗的愈久，反而愈发清晰碧绿——它牢牢浸透于生命深处，成了我长大后每个端午节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