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偶书

白永军

<p class="ql-block">  故乡—山西兴县圪垯上村,地处晋西北黄土高原腹地,缺乏资源禀赋,世代农耕文明,穷山恶水,沟壑纵横,经济穷困,交通不便,信息闭塞,从不受待见,名不见经传,过去一直被城里人小瞧为“布袋底子”,言外之意是偏远、贪困、落后、人憨,没出息。</p><p class="ql-block"> 生在故乡,长在故乡,吮吸着故乡的乳汁长大,这里流淌着我童年少年时期的美好时光,心里怀有一种浓浓的故乡情结。</p><p class="ql-block"> 圪垯上位于兴县西南部,向西距离黄河约20公里,建制立村由来已久。世代故土人在这里繁衍生息,人丁兴旺,民风淳厚,用勤劳朴实抒写着一方水土一方人。作为乡政府驻所地,这里又是全乡政治、经济、商贸、文化中心,从古至今,人才济济,过去有财主商人富甲一方,今有科教政界商贾英才脱颖而出。</p><p class="ql-block"> .圪垯上属于典型的黄土地貌,位置偏僻,四季分明,山水相依,风景如画。村落分主村、阳崖上和机关附近三部分,均背依大山,依山坐落,雄踞一方。主村从河畔油坊顺山势依西向东,从低向高呈阶梯式分布,一直到最高处杨油虎以及沟渠对面的贺狗新家,挨家逐户,连接紧凑,错落有致,主要住着圪垯上本土樊氏、孙氏、韩氏以及外迁来贺氏、杨氏、白氏、马氏等族群,集聚了圪垯上三分之二以上的人口。阳崖上坐北向南,面向阳处,日照充足,故名曰“阳崖上”,居住着本土樊氏、杨氏、孙氏以及外来马氏等族群。</p><p class="ql-block"> 随着经济发展和人口增多,为改善居住环境,陆续有主村和阳崖上人到机关附近修窑盖房居住的,整个村子的空间在拓展,发展变化日新月异,村容村貌焕然一新。主村脚下左右各有一条自东向西蜿蜒曲折流淌的河流,在主村通往阳崖上的大桥下面交汇一处,继续向西注入黄河。黄河被称之为中华民族的母亲河,那么作为黄河支系的这两条自古以来川流不息,养育着祖祖辈辈家乡儿女,无疑是故乡的母亲河,浸润着故土血脉。靠南这条河名曰芦山焉沟,还是一条地理分界线,把圪垯上乡一划为二,分为南山和北山两大地理区块,除耕种地块、民居交叉外,基本不跨越河界管理。</p><p class="ql-block"> 自古以来,圪垯上以农耕种植为生,靠天吃饭,“面向黄土背朝天”,过去生活艰苦,出现类似“有命”“来生”等少数极困户,过着食不果腹、颠沛流离的苦难日子。“有命”其实“没命”,过早离世。“来生”虽在,可灰捏倒塌、衣衫褴褛,连续往返于圪垯上到蔡家会的路上,靠乞讨谋生,最近听说进了养老院。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垦荒地出现一两家产量万斤户,当时叹为创举奇迹,令人艳羡。毕竟土地资源有限,人多地少,又陡峭不平,缺乏农业现代化,对绝大多数人而言,靠种地也只能勉强养家糊口,艰难度日,却没有大发横财的。</p><p class="ql-block"> 圪垯上枣树较多,有少数枣树多的红火了几年,过去连熏枣等红枣加工,有挣大钱发了财的。可好景不长,市场不稳,时好时坏,受全国其他地方枣业规模发展、产量上升影响,枣价连年下跌,红枣趋冷,金蛋子变成了石疙瘩。土地红枣曾是故乡人的命脉,难以割舍。在时代变迁和转轨并轨中,却又不得不冲破思想的藩篱守旧,与命运抗争,寻求新的人生支点。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陆续有人离开故乡,外出做生意或打工赚钱。本世纪开始,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思想观念日益开放,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不再依恋故土,举家外出打拼,大部分北上内蒙乌海、东胜,西去陕西神木、府谷和宁夏银川,本省兴县、离石、太原也有一些。出门在外有抓住商机大发横财的,有靠手艺赚点辛苦钱养家糊口的,也有极个别艰难度日境况不太好的。凡出去的,不管混得好坏,极少有打退堂鼓返回故乡重操旧业的。因此跟其他地方农村一样,故乡出现严重空心化、老龄化,曾经大几百人的村子,现在不足百人,年龄50岁以下的屈指可数,整个村落沧桑荒凉了许多,消失了往日人声鼎沸、欢声笑语、鸡鸣犬吠的非凡场景。除逢年过节探亲祭祖和红白事,出门人极少回家乡,相互见面机会极少,连亲戚多年未见眼生,偶尔等上竟然蒙住一时回忆不起来。腰包渐渐鼓起来衣食无忧后,心底本存的善良,多少会产生念旧思乡之情,总期盼有机会见面走走看看聊聊,共叙家长里短,找回过去美好的记忆。 </p><p class="ql-block"> 光阴荏苒,岁月匆匆。功名利禄日渐看淡,故乡情结却在与日俱增,于是尽管工作再忙,也不忘每年抽时间回故土走一两趟。今年中秋佳节,村里修庙竣工举行开光仪式,盛世年代欣遇村里举办千载难逢的大事,自然高兴参加,带父母于中秋节当日(9月13日)下午赶回。正值中秋时节的故乡,天高云淡,绿意盎然,瓜果飘香,树木草丛菜地中略有枯黄叶片夹杂其中,彰显秋意渐浓,正谓一叶知秋。位于河槽中央的磨光石,历经数代风残雨蚀,依旧岿然不动,雄踞河中,成为故乡人心目中的圣物,也难怪历朝历代修窑盖房,这么质地僵硬的上好石材|无人打凿取用,想必是担心破了风水影响后代。秋季雨水较大,又前两天下过雨,河水潺潺,难得能听到哗哗的流水声。河滩和山上的枣树林浓密茂盛,把大地遮盖的密不透风,树上挂满了已红透多半的枣子,现成摘吃品尝,嘴里满满的甜味,比亲戚捎到城里的枣吃起来感觉要好许多。</p><p class="ql-block"> 在城镇化浪潮中,故乡未能幸免,空心化日益严重,曾经赫赫有名的大村,短短二十年时间,萎缩成不足百人,跟原来红火热闹相比,每次回乡总感觉沧桑荒凉了许多。正好这次修庙开光,好多出门在外打拼虽然平日里顾不上,可想方设法回来故地重游,探访亲戚,会会故旧,堪称故乡盛世团圆大聚会。沉寂许久的村子,终于被打破宁静,重新过去勃勃生机。下午5点多,从神木回到圪垯上,从乡政府到供销社,人流车辆不息,有聚坐一块打牌的,有凑在一起拉家常的。少有的几家门市里,买东西的出出进进,生意比往日好了许多。</p><p class="ql-block"> 适逢进村等上杨继平,说正好到吃饭时间,外地回来的村里统一安排伙食。于是,来到村子河对面孙喜平的红枣加工地,这里是开光聚餐地方,场地较大,容纳上千人绰绰有余。跟村里六平、换明、义东、利平等老同学聊了一会,吃了碗可口的饸烙,地道的老家口味,朗朗上口。接着,晚上八点多又安排夜坐,共十几桌,我们这桌除六平等老同学外,还有秀珠、双来、永明几个同龄人,除个别不胜酒力的外,大家畅怀痛饮中说长道短,回忆过去相知相处,互问现在家长境况,畅叙出门创业生活,气氛热烈,意犹未尽。我和六平又走到村里领导及年长长辈坐的桌子敬了一轮酒,他们中喜平、来成、继平、春来等都是现在村里的负责人或热心人,从修庙到这次开光,自始至终,善作善成,付出了心血和汗水,值得永远铭记。晚上十点多夜坐散场后,秀珠紧让我和义东等去乡政府路对面他家去住,到家后又拿出酒来招待。他家本身开着饭店,其妻子拌了几道凉菜,乘着酒兴,秀珠、双林、义东、玉红等几个又喝起来,边喝边叙,畅所欲言。除我和义东在神木相知外,双来等在银川开门市做生意,大都混得不错,心里着实为他们高兴。不觉已到晚上十二点多,略有醉意,躺在舒适的土炕上连衣就睡。</p><p class="ql-block"> 习惯使然,早上六点多就起床。来到吃饭地方又吃一碗饸捞后,闲适不住,突然间想去原来住的地方走走看看。走到半山,等上六平,他和妻子带两个双胞胎儿子也想陪我同去。先来到旧家下面儿时我们常玩耍的场梁上,感觉比原来小了些,因不经常使用,也无人管理打扫,显得荒芜肮脏。从场梁四周眺望,居高临下,整个村落一目了然,乘机拍了几张村子全景照。上到旧家,从外往里看,除多了一道围墙,其他格局跟过去大体一致。这里曾是生活成长了十几年地方,玩耍、学习、劳动……,孩童、小学、初中……,这里留下了我儿时玩耍的快乐,读书学习的身影,担水浇菜的劳作、愉悦成长的印记。可惜物是人非,我们去陕西后,将这套旧居卖给邻居樊玉平家,只能看着曾经的过去睹物思情啦。毕竟过去多年老邻居,旧情还在,院里玉平夫妻二人热情将我们几人引到家里,端茶倒水,新炒的葵花瓜子和南瓜子摆在茶几上,品尝起来体味到浓浓的情意。拉了会家常又下到玉平父母住的一院地方,整饰的比原来条件好多,只听说玉平父亲去年病逝,母亲也早几年离世,不禁悲从心来,自离开这里再未跟二位老人家谋面,既感遗憾,也感痛惜。</p><p class="ql-block"> 这次村里共整修两座庙,其中一座在过去油坊隔河对面的靠近河畔的枣树地上,原庙毁损殆尽,离远看不到什么,是原址上新修的。另一座庙在阳崖上场梁稍下面处,靠近陡峭的河崖,地势较高,非常醒目,原迹形体尚存,在原基础上修饰。按村里安排,上午九点到庙里开光,这是主题正事,不容耽搁,于是准时先来到靠河畔庙前,等待开光后祭拜。开光,又称开光明、开眼、开明,就是新佛像、佛画完成想置于佛殿、佛室时,所举行替佛开眼的仪式。在佛教中,经过开光中的佛像具有宗教意义上的神圣性,受到佛教徒的顶礼膜拜。在法师的主持下开光后,村里人不分男女老少和高低贵贱,以个人或家族集体纷纷烧香点纸磕头祭拜许愿,也有人上布施,求神灵保佑。随后来到阳崖上庙前,跟前面规矩路数大同小异,供奉的神灵不一,人们祈愿的内容也不同,却都极尽虔诚之意。工作性质所限,从不信神信教,虽有亲戚说教劝信,主意铁定一直未信。于是每到宗教名山,只观景不求拜,虽如此,倒也觉得幸运,身心受到过摧残,却未曾大起大落过,未大悲大喜过,能达到中庸便心满意足。这次村里开光,为故土的神灵跪拜,未考虑顾及其他,心性使然破了默守多年的陈规,抱着心诚则灵之意念,求神显灵,保佑故乡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繁荣昌盛、薪火相传,保佑家人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平平安安、和和美美。</p><p class="ql-block"> 开光结束回来纷纷记礼后,中午时分村里上千人又大聚一场,专请演艺团捧场,场面震撼。村里人分南、北两处地方坐,餐桌上凉菜、羊肉、猪肉、烩菜等一应俱全,虽没有故乡一般红白事上安排的饭菜丰盛,却也可口吃的舒服。因下午有些要离开动车,好大一部分人不喝酒,相互以茶代酒,时间持续不长,大部分吃好后便纷纷离席。饭后院子里聚集着不少人,有的记礼、有的拉话、有的合影,有的事毕离开,又不到一小时,除留下收拾房间桌子、餐具和算账的人外,人群散尽,至此修庙开光和大聚基本收尾。下午在叔叔家跟堂弟和三个堂妹几家聚在一块,因相互离得远,平时各忙各的,因此这种机会也十分难得,坐一块后少不了敞开心怀共叙家事,倾诉一番各自酸甜苦辣,感觉各家有各家的苦楚,总是不太完美,人生这本经书真是太难念啦。这么多人凑一块吃上土生土长的瓜豆角烩菜,美味十足,其乐融融。晚上,受爱全邀请,我和六平及母亲来到他家,见到他父母、两位姐夫、一位姐姐,老相识相遇,感觉非常亲切。爱全和他弟两家在神木沙渠市场开卤肉、下酒菜、水果摊位,生意不错,挣下点钱,已是名副其实的小老板,在神木我们常来常往,有机会就聚,情谊深厚。因父辈之交,回到家乡仍不忘叫到家里聚聚,觉得非常暖心。六平不喝酒,我跟他和他两位姐夫边叙边喝,气氛热烈,不一会儿两瓶白酒就喝光。特别是他亲自做的炖肉、卤鸭脖、蔡家会蘸豆腐等,属于非常地道的农乡味,堪称一绝,城里一般品尝不到。饭后跟六平去侯平家去睡。</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早上起来,吃了一碗侯平婆姨凤兰做的山西豆面,和母亲又来到叔父家收拾行李后出发返回神木。途径蔡家会镇谷渠村,顺路从堂妹家绕了下,拿了些核桃、豆角、南瓜等土特产,一路经贺家会、孟家坪、曹加坡、蔡家崖、黑峪口,跨越黄河大桥,走神盘路,赶下午两点多回到神木,结束了为期三天的故乡之行,也度过一个愉快的中秋佳节。回乡参加开光仪式,切身感受到乡情团聚的温暖和开心。同时,也感觉时光流逝,青春不在,渐趋变老,看到村里曾经的同龄人,除六平、义东等极少数面部还显年轻外,大多已头发苍白,脸部皱纹纵横,流走了岁月,苍老了容颜。更有结婚早些的,孙子外甥都几岁了,活蹦乱跳跟在后面跑。一代催生一代,正在使人慢慢变老。比我们小几岁的就根本认不出是哪家的,更无法辨认出是谁。不禁感叹,岁月无情催人老,芳华刹那褪春晖。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p><p class="ql-block"> 人生聚散无常,相聚虽然短暂,可收获情谊满满。未来充满变数,但可念可期可望,犹有再聚之时。</p><p class="ql-block"> 故乡是根和魂,是永远的精神家园,无论你走多远,不能忘记来时的故乡。常回故乡走走看看!</p><p class="ql-block"> (于2019年9月撰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