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纪念抗日战争胜利80周年 </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永不泯灭的军魂</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追寻父亲段龙章的无悔人生</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作者 段香玲</b></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的父亲段龙章是一位仪态轩昂,神态凝重的职业军人。在我儿时的记忆里,他的军帽总是戴得端端正正,风纪扣永远系得严严实实。他的衣食住行极其简单,春夏秋冬都是一身军装,爱吃油泼辣子拌面,睡觉盖一床军被加一件军大衣,上班骑一辆自行车。他内敛谦和,少言寡语,深居简出,很少谈及战场往事。</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在我们这个温馨和睦的大家庭里,父亲一直扮演着严父的角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他对我们说过的话常常在我们耳边回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你们知道你们享受的是什么吗?是烈士的鲜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是个早该死在战场上的人,想不到还能活到今天,老婆孩子一大堆,还能不知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像你们这样大时,日本鬼子入侵,想读书却读不成,打了一辈子仗。我们这代人,把仗打完了,国家和平了。你们这代人的任务就是好好读书,学到真本事,长大了去把国家建设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父亲是全家的主心骨,我们都敬畏他,从小到大,都乖乖地听他的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无忧无虑的我们姐弟5人,以为父亲高大魁梧的身躯能够永远撑着我们家的这片天。然而,做梦也没有想到身强力壮的父亲,50岁那年猝不及防地倒下,永远离开了我们!</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1971年9月12日,父亲因心肌梗死在上海病故,时年50岁。</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父亲段龙章1921年出生于陕西耀县,1937年10月从西安考入培养抗日青年干部的山西民族革命大学(简称民校)。从此16岁的父亲投身于抗日的洪流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父亲去世后,母亲陪伴着我们5个子女艰辛而温馨地生活了41年。2012年8月1日是母亲89周岁的生日,在建军85周年这天,母亲也离开了我们,到天堂去和分别41年的父亲团聚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在日夜思念父母亲时,开始在书籍里、网络上查询有关父母的点点滴滴信息,寻觅他们走过的战斗足迹。</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2014年,我和姐姐参加了纪念太原解放65周年纪念活动,有幸加入了“军旗180”群。在父亲离开180师63年后,我们回到180师大家庭,终于有机会把头脑中零碎的记忆片段复原成相对完整的父亲的战斗历程,走近了一个热血青年无悔的军旅人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一、 抗日英雄,山西洪洞初露锋芒</span></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山西是父亲的战场,母亲的故乡,亦是他们相识相恋的地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2016年7月1日,我和妹妹皖玲应山西洪洞县党史办邀请,去洪洞参加中国共产党成立95周年纪念活动。我们终于第一次踏上了洪洞的土地,回到了父母亲生前念念不忘的地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洪洞党史办主任张春悦告诉我们:抗日战争时期,洪洞是日本鬼子盘踞的战略要地,斗争异常残酷。洪洞县有个小村子叫“油耳山村”,日本鬼子风闻那儿藏着抗日政府的物资,就突袭扫荡。乡亲们没有一个人透露物资藏在哪儿,鬼子恼羞成怒,杀光了全村28位男丁,把小村庄变成了寡妇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 class="ql-cursor"></span></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日本鬼子残暴的血腥屠杀不但没有征服彪悍刚烈的洪洞人民,反而使抗击侵略者的怒火越烧越旺。乡亲们纷纷参加游击队,拿起枪反抗。誓死要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连广胜寺的出家人都暗暗护佑共产党领导的游击队和八路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父亲就是在这片热土上,度过了8年血雨腥风的抗战岁月。</span></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洪洞游击队组建于1938年。自从参加革命,立志“誓死不当亡国奴”的父亲,就活跃在山西抗日游击战的第一线。1940年,上级调19岁的父亲到洪洞游击大队担任教导员。他年轻热情,胆大心细,足智多谋,机敏果敢,很快适应了游击战的战争规律。在日本人眼皮底下,父亲带领游击队拆铁轨,埋地雷,偷袭敌伪碉堡据点,令日寇敌顽胆战心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洪洞的父老乡亲们把20岁的“老段”当成亲儿子,部队不论进了哪个村子,乡亲们尽其所能,让游击队吃饱喝足打鬼子。有老百姓爱戴、掩护、拼尽全力支持保护,父亲在洪洞如鱼得水,打仗顺风顺水,洪洞成为他的一块福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当年,我们的母亲王素文也是洪洞县的抗日干部。母亲1923年出生在山西襄汾县赵曲镇,1938年15岁参加革命,1939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担任过妇救会主任、农会副主席、县委常委等职务。父亲提起当年的母亲说:“你们的妈妈可是十里八乡一枝花!”母亲从事群众工作也是一把好手,老百姓都喜欢她,爱护她,乐意拉她住在家里,一起给抗日部队做军鞋,筹军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母亲提起抗战时总是说:“抗战8年觉得那时的日子真长啊!不能睡一个安生觉,不能吃一顿安稳饭。日本鬼子动不动就来扫荡,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只要被鬼子抓到的抗日干部,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母亲说,她也曾经有过没来得及撤离,被鬼子堵在老百姓家的经历,每一次都是老乡冒着生命危险把她藏起来,躲过一劫。</span></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们姐妹怀着对洪洞父老乡亲深深的感恩之心,朝圣般地回到洪洞寻根追魂。我们觉得洪洞不仅是中华民族之根,也是我们家族的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母亲是喝汾河水长大的!我们见到了汾河清澈的河水和盛开的粉红色的荷花,美艳如当年母亲年轻的容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父亲是在山西的抗日武装斗争中成长起来的抗日英雄,是当年威震四方的洪洞游击队大队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父母亲当年在洪洞相遇、相识、相爱,战友结为夫妻,才有了我们这个温馨幸福的家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在洪洞广胜镇东湾村,张主任陪同我们参观了父母亲当年住过的窑洞,以及游击队练兵的田地。并给我们讲了一位抗日烈士在“洞房花烛夜”被日本鬼子杀害的故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1941年7月1日,汉奸向日本鬼子告密:洪洞游击大队的大队长赵德荣当晚要结婚。日本鬼子立刻出动大批人马扫荡东湾村,想乘“洞房花烛夜”,活捉大队长赵德荣,彻底铲除洪洞的抗日武装力量,消灭洪洞游击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赵德荣在东湾村稻地和鬼子激战时,没能成功突围,不幸牺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听母亲曾经提起过,父亲担任游击大队的教导员时,大队长是赵德荣,他们是游击队的抗日战友。所以,当我们知晓了赵德荣烈士牺牲的细节后,非常感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张主任问我们:“你们知不知道那位没能进洞房的新娘就是你们的妈妈王素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太意外了!我们姐妹两人目瞪口呆,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来,赵德荣烈士竟然是在即将和母亲成亲的“洞房花烛夜”被日本鬼子偷袭杀害,牺牲时年仅26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更让我们意外的是张主任告诉我们:赵德荣烈士是上海人,他和父亲都是上级委派到洪洞县的抗日干部,他牺牲时,连一张照片都没有留下来。两位抗日英雄都永远记载在洪洞县的抗日战争史册上。</span></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在烈士为国捐躯75年后,我们千里迢迢来到了东湾村。我们第一次得知了赵德荣烈士不仅是父母亲共同的亲密战友,还是妈妈未能成婚的新郎。更打动我们的是,他还是从我们家居住地“上海”,这个十里洋场奔赴山西战场的上海籍抗日青年。崇敬和爱戴油然而生!我们代表烈士家乡人民和洪洞人民一起,用鲜花和胜利的歌声,在纪念党的生日时,也一并纪念着烈士。</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赵德荣大队长牺牲时,父亲是游击大队的教导员,亲密战友被残暴的日本鬼子在新婚之夜残杀,使仁义刚烈的父亲坚定了杀敌复仇的决心。他无所畏惧地接过赵大队长的抗日重任,坚定地扛起了了洪洞抗日游击大队的旗帜,领导游击大队化仇恨为力量,踏着烈士的血迹,血战到底。</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在敌强我弱的局面下,父亲依靠百姓的情报和掩护,一次比一次更顽强地对日本鬼子偷袭报复。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灵活机动,越战越勇,逐渐成长为洪洞县赫赫有名的抗日英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据前辈们回忆,洪洞游击大队对日寇发起过四郎摊战斗、古罗伏击战、蜀村伏击战、杨岳村堵击战等战斗,对日本鬼子造成极大的威慑,成为令日寇闻风丧胆的游击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侠肝义胆的父亲还不忘细致入微地关心照顾失去了未婚夫的悲伤病弱的母亲。他一次又一次只身孤胆闯到日本鬼子盘踞的据点里为母亲寻医问药,不仅治好了母亲的病,还以他的勇敢和真诚,赢得了母亲的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两年后的1943年,父母亲在战友们“一把核桃一把枣”的简单婚礼后结为志同道合的夫妻。那年,父亲22岁,母亲20岁。父母亲结缘于赵德荣烈士的被害牺牲之后,不知母亲是不是立誓非抗日英雄不嫁?母亲一生中先后爱过的两位男子,都是抗日英雄!一位在“洞房花烛夜”被日本鬼子残忍杀害;另一位忠诚地陪伴她度过了大半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母亲爱父亲的勇敢忠诚;父亲爱母亲的坚韧贤淑。父母亲之间不仅有两情相悦、情投意合的男女爱情;更有生死相依、荣辱与共、至死不渝的战友之情。</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70多年后,我和妹妹在父母居住过的窑洞合影。</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在洪洞的座谈会上,有人发言称父亲“段龙章将军”,我立即纠正说:“父亲只是抗日老兵,他生前不是将军,评军衔是中校,后来晋升上校,称呼将军不合适。”谁知得到的回答是:“在我们洪洞人心里,段龙章就是抗日英雄,就是将军!”我和妹妹闻之,潸然泪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想:洪洞的乡亲们并非孤陋寡闻,不懂得将军不是任由百姓信口所封。他们之所以称父亲为“将军”,是基于对抗日英雄的爱戴、敬重和怀念!</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血流成河的8年抗战,使父亲在游击战中初露锋芒。洪洞游击大队锤炼了他无所畏惧,不畏强敌的英雄气概和灵活机动的军事智慧,他的军事指挥才能在抗日游击战中得到了上级和战友的公认,新的战场在等待他跃马驰骋。</span></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二、血战山西“四大战役”,从解放战争的硝烟中脱颖而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1945年秋天,日本侵略者投降后,国共决战在山西首先拉开帷幕。24岁的父亲担任了洪洞独立团的团长,挑起军事指挥重任。在太岳军区19分区指挥下,参加了解放洪洞,浮山的战斗,首战告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不久,上级又将洪洞独立团、临汾游击大队、洪洞县新兵营合编成八路军太岳军区第二军分区警卫4团,任命父亲担任团长。在上党战役执行堵截任务中,他们团俘敌1000余名,活捉闫锡山68师郭天兴少将师长。打了漂亮的胜仗,再立战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上党战役的胜利,正式拉开了解放战争的序幕。</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1947年8月,晋冀鲁豫军区第8纵队第24旅成立,下辖70、71、72三个团。智勇双全的名将王墉出任旅长,父亲担任70团的团长。自此,父亲所在的这支在抗日游击战中诞生的地方武装部队整编升级为野战军,土八路升格成正规军,父亲也开始脱胎换骨地在更大的战场上蜕变为野战军的铁血军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在能征善战的王墉旅长的率领下,24旅经过运城、临汾战役的艰苦磨练,成为既能打运动战,又能打攻坚战、阵地战的劲旅。徐向前司令员曾说:“第8纵队是第一兵团的主力,而8纵的主力是两个旅:23旅,24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在解放战争中,父亲是王墉旅长,邓世俊师长和张祖谅军长手下的一员年轻聪明的团长。多位亦师亦兄,能征善战,身经百战的战将率领着他在大兵团作战的战场上打大仗、打硬仗、打恶仗。这是对父亲的挑战,更是他的机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在野战军里,很多经历过两万五千里长征,身经百战的老红军成为父亲的领导和战友,他们肩并着肩、手把着手地带着他打仗。爸爸感概地说过:“那些老红军走过多少路,吃过多少苦,打过多少仗啊?!”无论是上级、同级、下级,父亲真诚地敬重他们,心悦诚服的向他们学习。在和他们共同作战中,父亲的作战风格、战术理念从根本上得到提高,一员年轻的战将逐步在战火中成长起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1949年2月,24旅改编为180师,荣列中国人民解放军第18兵团第60军序列,父亲任团长的第70团改编为第538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作为180师538团的首任团长,父亲和他的战友们在大决战中打运动战、阵地战、攻坚战和大兵团的协同作战。在国共搏杀对决的战场上,拼的不只是勇气,更是军事指挥才能和把握战争规律的能力。父亲的教官是徐向前、王新亭、王墉、张祖谅等身经百战的将帅们。父亲的课堂是国共决战的山西大战场,父亲的教科书是硝烟弥漫的实战过程,父亲的考题是一道道战场命令。</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在血流成河的战场上,父亲以血的代价学会了打仗,成为共产党培养的一条龙腾虎跃的蛟龙,但胜利的代价往往是惨重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令父亲最为痛惜的是,年轻有为、智勇双全的王墉旅长牺牲在临汾战役中。在《历史的回音:一八零师实战录》一书中,24旅作战科长王拱前辈回忆了王墉旅长牺牲前的一个细节:1948年3月22日晨8时许,王墉旅长对作战科长说:“我们对兴隆高地的地形和敌情研究的还不透,今天上午咱们再去和段龙章详细的研究一下,以便制作更稳妥的攻击方案。”这是王墉旅长对作战科长说的最后一句话。王墉旅长是去找父亲研究打临汾作战方案,在观察地形时遭遇流弹,不幸壮烈牺牲!</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后排中为王墉旅长,右为段龙章。</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王墉旅长的牺牲是偶然中的必然,他在走上战场时,是充分做好了牺牲的心理准备的。在临汾战役前,王墉旅长曾这样写道:“我自己也常给亲人说,这次上去就要准备牺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王墉旅长身先士卒,用鲜血和年轻的生命在战场上诠释了180师精神,铸就了180师军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父亲曾经深深地叹息:“王墉旅长真是勇敢啊!牺牲的太早了,可惜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180师失去战神般的王墉旅长是解放战争中无法挽回的最惨重的损失。张祖谅军长说过:“180师仗打得多,伤亡得多,牺牲得多,是三多部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太原战役中,180师将士在邓仕俊师长的指挥下,各团不计惨烈的牺牲轮番攻打,阵地反复易手多次,最终于1948年10月31日晚10点半拿下了闫锡山的命根子——小窑头主阵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180师成为解放太原大决战的胜利之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1949年,经过运城战役、临汾战役、晋中战役、太原战役血与火的大决战考验,28岁的父亲脱颖而出,被任命为180师副师长,迈上了解放大西南的征程。</span></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三、 挥师大西南,接受改造国民党起义部队</span></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中国人民解放军180师,在中央军委的战略部署和指挥下,1949年6月从大西北转战大西南。越秦岭,取汉中,攻广元,占绵阳,一路横扫千军如卷席,势如破竹般攻城掠地,解放了大西南县城14座,和友邻部队一起解放了西南首府成都。</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接受和改造国民党95军起义人员和大西南剿匪的岁月虽然不是万马奔腾,炮声隆隆,可也是血雨腥风,危机四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父亲在担任国民党95军起义收编谈判的军代表时,为表达谈判诚意,他让母亲带着我和姐姐住在95军军部。母亲抱着不会走路的我,牵着年幼的姐姐来到95军军部。晚上听到哨兵换岗拉枪栓的声音,整晚都不敢入睡,不知道对方会不会随时翻脸。后来因为别处发生了意外事件,父亲才让母亲带着我们撤离。好在180师波澜不惊地完成了对95军的改造收编任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在四川的大山里,有一次,父亲被投诚后又叛变的驾驶员翻车摔到山沟里,在这之后,他就学会了自己开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母亲常用“提心吊胆”,“担惊受怕”这两个词来形容那个时期她的感受。惊恐不安的妈妈为此不仅消瘦,而且多病。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当时父亲所面临的工作压力和危险程度,一点都不亚于在枪林弹雨的战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在剿匪战斗中,180师与垂死挣扎的国民党残匪再次交手,180师完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1950年6月,朝鲜战争爆发,父亲面临新的征程,新的战场,新的考验。</span></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父亲从朝鲜回国后与母亲合影</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四、 入朝首战陷入重围,九死一生成功突围</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1951年3月,父亲段龙章担任中国人民志愿军第3兵团第60军第180师副师长。当时刚满30岁,年富力强的父亲抱着必胜的坚定信念,和战友们“雄赳赳、气昂昂”地跨过了鸭绿江,踏上了异国他乡的新战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这次面对的对手是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年轻的父亲和他的战友们迎战世界头号强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1951年5月,180师在第五次战役第二阶段后撤时奉命孤军殿后,掩护三兵团主力和8千名伤病员转移撤退,并在汉江南岸坚守3至5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由于美军有预谋地快速反扑,我方侧翼友军提前撤收,我军防线出现巨大空隙,美军快速反应部队乘虚而入,使仅剩7千余兵力,弹尽粮绝的180师被装备精良的美军和南朝鲜军4个师重重包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在被强敌围困,内无粮弹,外无增援的极端绝境中,180师全体官兵,坚决执行上级命令,毫不畏惧,孤军战斗在汉江南岸,阻挡住了敌军反扑的力度,延缓了敌军快速反应部队追击的速度。在奋勇搏杀中,180师牺牲伤亡的惨烈程度前所未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待到渡口被美军完全封锁后,180师才奉命北撤。渡江工具是沿江拉出的3根铁丝,在滚滚波涛和敌军密集火力封锁中,仅强渡汉江就有600多勇士沉没江底,汉江水被染成血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180师的将士们遭遇了一场兵力和装备极端悬殊的恶战。他们既要完成上级下达的返回包围圈运送伤员的指令,又要在围困中寻找战机突出重围。基于战场瞬息万变的各种原因,军部部署的突围接援行动一次又一次落空,美军快速反应部队的包围圈越收越紧,在重重围困和激烈战斗中,180师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创!3千多人牺牲,3千多人被俘。最终突围归建后,全师万名将士仅剩4千人。</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战后,父亲和他的战友不同程度的受到了党纪军纪的处分。但荒唐的是,他们被处分的原因不是“指挥不当”、“作战不利”;而是“贪生怕死”、“政治动摇”、“右倾逃跑”等一系列政治罪名。这种错误的定性,对180师广大干部战士的政治生命造成了严重的伤害,有的至今没有得到公正的解决。许多被俘的官兵回国后受到不公正的处理,有的开除了党籍,有的开除了军籍。很多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参加革命的老兵,被遣送回乡当了农民,在贫困和无奈中默默的承受着精神和物质的双重打击。被俘官兵绝大多数是由于受伤、饥饿导致昏迷而失去作战能力的,他们在美军战俘营里受尽磨难和屈辱,但他们宁死不屈,坚持斗争,没有玷污军人的荣誉和尊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1971年9月,父亲的警卫员洪顺叔叔在参加父亲追悼会时对我们说,在第五次战役最后三天突围中,父亲的唯一食物是一支“维他命”,在他的贴身衣袋里装着唯一没有烧毁的纸片,是妻子和两个女儿的照片。洪顺叔叔忠诚地护卫着父亲九死一生突出重围,回到了我军阵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对于第五次战役的后撤失利,父亲曾在母亲面前自责道:“我不是祖国的好儿子,不是你的好丈夫,不是孩子的好父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这几句话母亲痛楚地对我复述了一遍又一遍,她心疼了父亲一辈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母亲最了解父亲,她知道父亲的强悍性格。虽然事后他能够坦然面对组织处分,能够坚强地放下包袱继续作战,但自此,一根刺深深地扎在父亲的心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第五次战役后,父亲担任了60军炮团团长和军作战处长,在战场上坚持战斗到凯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多年后张祖谅军长的大儿子晓蒲大哥赠送给我一本书——《不落的将星》。书中记载着60军老军长张祖谅中将光辉的战斗历程。其中有这样的文字:“段龙章我很了解。这个人很聪明,很能干……是个人才,不能不用。”在军首长中,对父亲作出明确表态,张军长是第一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老军长的表态父亲当年可能不一定清楚,但聪明的父亲肯定明白:无论胜败,老军长都一如既往地爱护他、信任他。</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仕为知己者死!父亲绝对不会辜负老军长,更何况他本来就是在哪里跌倒一定会在哪里爬起来的硬汉。他不仅为自己争气,更责无旁贷地要为180师争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军人用战斗书写忠诚,用胜利回报信任。父亲担任军作战处长,有幸在张军长身边辅佐老首长作战,得以近距离地学习张军长的军事指挥艺术和爱兵如子的作风,因祸得福,获益匪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虽然我没有看到任何有关父亲在这个阶段经历的文字记录,但是,他在60军作战处长这个关键岗位上,不可能不在乎180师军旗的荣誉,不可能不对180师打翻身仗竭尽全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从父亲凯旋归来后和战友们的照片上的神态,我们看到的是胜利者的由衷喜悦和扬眉吐气的舒心欢畅。</span></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第五次战役以后,父亲担任60军炮团团长。1952年10月奉命带领军炮团支援同属三兵团的15军,作为60军唯一代表队全程参加了举世闻名的上甘岭战役,出色地完成了作战任务。战后父亲段龙章带着胜利者的微笑(左2,穿浅色军装者)与60军炮团领导合影。</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父亲(右3戴眼镜者)和战友们在朝鲜合影。中间小女兵是作者的姑姑180师文工队员段晓霞,入朝时年仅13岁。</span></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180师指战员以生命和鲜血为代价,给我军把握现代战争规律付出了必不可少、无可替代的学费,换取了最高统帅部对战争规律的更新认识和实事求是的作战思路调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虽然,父亲作为180师的副职军事指挥员,曾经根据个人对于战场态势的判断,和参谋长王振邦一起向师长建言献策,但由于种种复杂原因,未能对扳回战局起到作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第五次战役后,老军长张祖谅到朝鲜再次担任60军军长。听母亲说,他向父亲了解过180师回撤失利的战况,父亲毫无保留地一吐为快。这是战后上级领导首次让他报告真实情况。父亲这次吐露真言,不只是要为180师回撤失利寻求公道,更是要为未来和美军作战提供借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此后,父亲对此事三缄其口,守口如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当张祖谅军长再次指挥这支遭受过重创的老部队时,全体指战员怀着为烈士报仇,为部队翻身,为祖国争光的信念,于1952年10月配属20兵团重上前线。“宁可前进一步死,决不后退一寸生”;“剩下一枪一弹,也要守住阵地”。在老军长的指挥下,180师在1953年5至6月的夏季反击战和7月的金城战役中打了漂亮的翻身仗,首创阵地战以来一次攻歼南朝鲜军一个团的战例,报仇雪耻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 class="ql-cursor"></span>1953年9月,父亲从朝鲜回国时心情舒畅,妈妈悬着的心也踏实了。</span></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五、烽火情深,沉默是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第五次战役后父亲离开了180师。虽然,他和180师的血脉关系无法割断,但他生前从未和我们子女提起过180师。在他内心深处感到和牺牲的烈士,和被俘的战友比,他是180师老兵中的幸运者。他幸运地还穿着军装,幸运地居住在军营,幸运地终身拥有军人的尊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烽火情深,沉默是金。我们5个孩子对这件惊天大事一无所知。爸爸妈妈共同把这件沉重的历史往事深深埋在心里,在他们看来,这是军人必须的承受和担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在父亲离开我们多年后,我们逐渐理解了父亲:缄默不言隐忍着切肤之痛,默默无语守护内心深处的神圣。父亲始终默默地铭记牺牲的烈士和山西的父老乡亲,默默地感恩培养锻炼他的英雄部队和引领他成长的首长,把一切都深深地埋藏在军人宽厚的胸膛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当父亲平静地生活在和平年代的军营中时,他一直在思考怎样迎战未来的战争?他总是像训练士兵一样训练儿女,他常想的事情是:“要准备打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父亲抗美援朝回国后,调到60军181师任副师长。1955年到南京军事学院炮兵系学习,毕业后分配到友邻部队第12野战军,任第31师炮兵副师长、12军炮兵司令员、炮兵室主任,1964年又调到上海警备区担任炮兵主任。在和平年代为我军的现代化、正规化建设呕心沥血、殚精竭虑。可惜:壮志未酬,英年早逝!父亲50岁的生命在八一军旗下落下帷幕。</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张祖谅军长召开60军作战会议,左1张军长,右1段龙章。</b></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1969年最后一张全家福摄于上海。(后右1为作者)</span></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回望父亲的一生,可以说,我的父亲段龙章是一位忠诚于祖国和人民,征战一生的铁血军人,是在军旗下成长起来的一员战将。他无愧于祖国和人民,无愧于历史和军队,无愧于家庭和子孙,是我们儿女心中永远的真英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父亲节到来之际,仅以此文纪念我亲爱的爸爸!</span> </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父亲在南京军事学院炮兵系的毕业证书</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1958年父亲段龙章(中)下连当兵与31师师首长合影于浙江江山老虎山下。</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简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段龙章(1921——1971),陕西耀县人。1937年10月考入山西民族革命大学,1938年3月参加牺盟会,同年10月加入中国共产党。历任:游击大队教导员、大队长、团长、180师副师长、60军作战处长、31师炮兵副师长、12军炮兵主任、上海警备区炮兵主任等职。1955年被授予中校军衔,1959年晋升为上校军衔。</span></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本文作者系段龙章的二女儿)</span></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