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茧而出

明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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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四点钟，小宝在他的房间大喊：妈妈，快来看啊。

我过去⼀看，那两只蚕蛾从桌上扑到了地上，饱满的肚子已经干瘪，身体也有些变硬。昨晚，它们在灯下交配，还将卵产到了地上，此时，已经双双死去，形态有些惨烈。

这就是蚕的一生，仿佛它们之前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此刻。我不知道，是否所有的飞蛾都如此决绝，有的扑火，有的彻底的燃尽了自己。

蚕蛾，只是飞蛾的一种，但它们多数不会飞，它们变身，目的不是为了变成⼀只蝴蝶。

昨天，我们还在为着它们钻出小小的蚕茧而欣喜不已，现在，又开始为着⼀种生命的消逝而惆怅万分，如此匆匆忙忙的一生啊。

经过⼀段悄无声息的日子，无人知道它们在茧中的变化，无人打扰，它们已完成了蜕变，在茧中羽化成蛾，又迫不及待的破洞出来。

那洞口并不大，茧很硬，也不知它们是如何咬开的，只知道它们是一点点的挤出来的，我们刚好看到了这⼀幕。

我给它录了视频，只见它拼命往外挣脱，身体抵住蛋托一侧，脚在不断划动，仿佛想在空气中抓住⼀些什么。很快，它的⼀侧翅膀与前面的脚也放在了蛋托边上，它因此借力，身体在一点点拱出，它好像累了，停⼀会，继续挣脱身上的束缚。

手机的灯有点亮，我的手有点抖，它似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我仍在拍，小宝一把拉开我的手机，“妈妈，我们打扰到它了”，于是，我们继续去做作业，留下它继续完成这艰难的过程。

不知它最后是怎样出来的，但喜悦回荡在房间，窗外有雨，⼀只蚕蛾无视所有的声音，此时，它是自己的君王，亲自打破了自己为自己设置的笼牢。生命的每一步似乎都是认真的，吃桑叶、吐丝织茧，破茧而出，环环相扣，一丝一毫也没有敷衍。

时间在流逝，而它们不分时日，一刻也没有歇息。记得，它们吐丝织茧的时候也是不分时日，牵出⼀个头，它们便连夜在织，誓要完成世上最密不透风的宫殿。

这是怎样⼀种生命啊。雨声淅沥，夏天的雨有时候来得突然，不知在诉说些什么。我坐在椅子上，竟然睡着了，醒来的刹那，那只蚕蛾在蠕动，不知在等待些什么。

重见天日，可它看起来有些疲惫。可很快它又变得生龙活虎起来。夜更深些，另一只蚕蛾也出来了，都是静悄悄的发生，然后它们不知怎样就走到了一起。

如相恋的爱人，它们在探寻彼此，傻傻的两只虫子，竟然将自己吊在桌子的边缘，它们的尾部下垂，扑腾着翅膀，但抓住桌子不放，它们始终未能找到交配的最佳位置。

我生怕它们掉下来，伸出手去，想将它们抓回去，几经犹豫，它们仍在扑腾着翅膀。

是一种兴奋的表现吗？还是它们感知到了危险，最终，我将它们抓回到原来结茧的蛋托里。

小宝竟然没睡着，看到我的行为，他大声问我：“妈妈，你不是说，不要干涉它们的命运吗？”我哑然，我常常自相矛盾，也不知自己干的是否是正确的事。

那天，它们在结茧，有⼀条织到半途，竟然从桌上掉了下来，薄薄的蚕丝还不足以保护它的身体，最后就那样死去了，小宝央我救它，可我无计可施。

有几条织得慢些，小宝让我给它们腾⼀个箱子，它们吐的丝已经围住自己，实在不宜挪动，我与小宝说，不要干涉它的命运，小如蚕虫，也有不同的际遇。

没想到，小宝记住了我的话。而我的恻隐之心实在短暂，殊不知它们⼀旦交配成功，刹时产卵，随即死去，不留半分余地。

这些心急急的虫子啊，它们刚留下的卵是绿色的，随后会慢慢变色，再孵化成蚕虫，接着又是生命的往复，悲壮又热烈，可怜又可敬。

我问小宝：“还养吗？”他说不养了，可是扔掉又很残忍啊，小宝也是不愿看到蚕的一生如此可怜，可他仍是与他的小哥分享了蚕蛾的消息。

蚕蛾已经死去，它身上的色彩也是灰的，只有和另一只蚕蛾在一起的时候，才有些许的生动，而这样的过程，短暂得像做了一场梦。

小宝不大愿意回他的房间了。当初，是因为婆婆在厅里烧蚊香，他怕蚕会死去，才将它们搬回自己房间。现在，那卵就在地上，一脚步下去，就会完蛋。我用纸巾将卵拿回纸箱里，但很难拿起，逐用手⼀抓，小宝又在直呼我暴力，说我弄死了蚕卵。

后来，又有新的蚕蛾从茧里钻了出来，它们结茧的时候有先有后，现在也是如此，时间仿佛有了更精确的刻度，每一只蚕蛾都算准了时间。

很快，又有两只蚕蛾没有了生命体征，这⼀次，它们将卵产到了蛋托上。

我将蛋托上其他的蚕茧掏出放在了纸箱里，那白色的蚕茧在发光，生命永无止息，以消逝为终结，又以新生为开始，如芸芸众生，如星辰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