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断山明竹隐墙

小满梧桐🌿

<h1>  <font color="#ed2308">忘了曾经在哪儿看到过一段话,大意是:</font>“父母在,就好比有一堵墙包围着你,保护着你,这是一堵挡在你和死神面前的墙。你看不到死神。只有当父母没有了,你才开始真正明白生命的脆弱和短暂,你将挡在你的孩子面前,成为新的那堵墙。”<br></h1><h1> 其实,不光是父母。家中,我是说大家族中那些被我们称呼为姨妈、姑妈、舅舅、叔叔的人,那些因为他们又衍生出新的关系、被我们称呼为姨父、姑父、舅妈、婶婶的人——<font color="#ed2308">曾经在童年、少年甚至青年的我们眼中,他们都是春节拥挤热闹的聚会中,似乎永远都不会缺少的那些个个体,永远也应该按时出现,共同构成和谐画面的那些人们,他们,也是那堵墙,那堵同样挡在你和死神面前的墙。</font></h1> <h1>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者仅仅是因为你人到中年,已经活到了可以承担一定责任和悲痛的中年,那一堵堵墙忽然就不再掩饰被风雨侵蚀出的裂缝了,他们在岁月里曾长久地静默着忍耐着,也在岁月里的有一天,可能不管不顾与无可奈何地轰然倒塌着……是的,不管不顾。不管倒塌之后的一片狼藉中,我们该如何同样也静默着忍耐着收拾,该如何装作这堵墙依然包围着你、保护着你,装作看不见,装作镇定地继续生活……</h1> <h1>  得知三姨爹住院消息的时候,尚在外出差。抽空电话问问表妹情况,一切仿佛都还在平稳与乐观中发展。想想印象中从未生过大病的三姨爹,应该无大碍吧,能挺过这一关。这一想,就是一周多时间又过去了——已经是第三周了。然后就是前天周四,听说转院到成都乃至西南地区最有名的华西急诊,然后就是昨天周五又“出院”被急救车拉回资阳,“宣告”——原本只是用于正式表达的一个词语,一旦被医院使用,就变得格外无情和冰冷。</h1> <h1>  然而我感冒了。是那种准备赴资阳吊唁前,忽如其来的感冒。甚至一早还在办公室借了同事的新冠试纸来测试别不是又阳了吧的感冒。无奈,临时决定变更原本打算守夜的计划,提前返回成都——这段时间就我一人在家,若是病了无人照顾,加上手指又起的湿疹就是一个免疫力低下的小警告,提醒自己可能还有前段时间连续出差积攒下的疲乏没完全恢复……每个人都应该先照顾好自己,才有能力照顾别人。<br>  所以注定,我没法听到明天一早会有的一个小型追悼会上,应有的悼词了。不过,也多少能推测想象到。<font color="#ed2308">在惯常的悼词里,所有人都会变得闪光与令人惋惜起来,更何况,如果这个人生前原本就有许多闪光点,如果这个人的猝然而逝又确实令人充满了遗憾与惋惜。</font></h1> <h1>  三姨爹,一位原铁道部资阳内燃机车厂的高级技师,一位被德国专家认输服气的数显机床操作专家,曾是一个被大时代开过命运玩笑,戛然而止初中学业的知青,也是一个招工入厂从普通车工干起,通过刻苦钻研最终自学成才,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就接受工厂委派赴德学习,退休后仍然被返聘生产一线,被称为“给三个科班出身工程师也不换的”工人技师。<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他,大概也得到了所有我能想象到的,一个兢兢业业看似普通却又“干一行爱一行钻一行”的杰出劳动者所能获得的最高荣誉:</span><span style="color:rgb(25, 25, 25);">1993年中华全国总工会授予全国五一劳动奖章</span>,2005年国务院授予全国劳动模范称号。</h1> <h1>  但三姨爹他又是低调的。低调得在大家族聚会里,和另外一个只会钻进厨房帮忙干活,做得一手好菜的职业本是野外勘探工程师的小姨爹一样,是外公外婆几个女婿中,言语不多最默默无闻的那两个人之一。总之,在我印象中,从未在聚会上听过他洋洋得意地吹嘘过什么,又或者,夸夸其谈过什么——这几乎就是相对于我那略通琴艺画画,也有点文采颇为自负的父亲而言的。但不为人知的是,这个因为排行第二的妈妈从小懂事因此连带让外公外婆爱屋及乌喜欢的二女婿,虽然人心地并不坏,却和我的三姨一样,是个过分节俭以至于有时让人难以理解的人。 </h1>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全家福里) <h1> 于是,有意思的对比就来了。在前两天去华西探望时,三姨口中仍在念叨三姨爹:“人多好的,(当年)我都说拿钱给外公外婆100块钱就够了,他说不太好,太少了,要给200。”与之相对的,我的脑海中,仍然记得刚参加工作时的自己,因为国庆节回老家给了外公外婆钱,回家后被父亲找借口打了一巴掌的往事:“你现在翅膀硬了,给钱都不打招呼了……”那时仅仅理解为父亲的权威受到了挑战,他要掌控经济大权,但现在经过时间的浸润,会慢慢解读出更多其它的意味来——其实后来还是照常逢年过节或者老人来家小住时,给对我从小照顾颇多的外公外婆零用钱,只不过全转为偷偷的地下行为了。</h1> (在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全家福里) <h1>  三姨爹还是一位慈父。<br>  小时候每逢寒暑假,就是我和小八个月的三姨家表妹相聚玩耍同时也“相爱相杀”的日子。两个年龄相近的孩子,用大人的话来讲,真是“见不得的离不得”。在那些回想起来模糊的片段里,我和表妹拌嘴时,三姨会饶有兴趣地拿出录音机来录音,说“等你们长大了听该多有趣,一定会不好意思的。”而三姨爹似乎是存在感最低的那个人——因为脾气好,同时也不太会特意来讨小孩子喜欢。最多他会笑话我和妹妹,姐妹俩明明临睡前各睡一头,怎么天亮之后就调换了一个方向,“两个睡觉都不老实”,轻描淡写地玩笑过去。要是换到我父亲口中,估计就是板着脸的教训:“怎么睡觉都不老实呢!”谢天谢地,所以这里还要谢谢三姨爹的包容,因为默默无声存在感最低的那个人,可能才是真正最包容你的那个人。要不小时候我和表妹互相闹别扭的次数多了,要按照姐姐就应该让着妹妹的不成文规则来讲,按照据说平日当家主政的三姨说别的都没问题,但要是斥责一句表妹,三姨爹那可宝贝女儿得要紧的风格,我怎么印象中从未有三姨爹沉下脸教训人的模样?</h1> <h1>  <font color="#ed2308">现在想来,从不在亲戚或者小孩面前乱发脾气,才是一个人最朴素最简单却也不一定能坚持的教养。</font>这个道理居然是自己这会在写这篇文章时,刚总结出来的。<br>  多少年过去了,三姨在聚会聊天里,依然会在被某个话题牵动时,重复提到她眼中两次到我家做客的往事。一桩是目睹饭桌上我爸的勃然大怒。起因只是询问我为什么没戴矫正牙套——从这个细节推测应该是我十二三岁时候的事情——然后将我一把推搡到墙上——作为姨妈的她,事隔多年仍心有芥蒂:“怎么动手这么狠!明明就是一个小事。”另一桩,三姨也不太记得清楚原委了,只说来做客时又碰到我爸为了小事借题发挥发火:“后来你三姨爹说,算了,以后还是不要去你家(做客)了。”</h1> <h1>  真的很让人脸红。这种被自己已经遗忘了的小事,或者说曾经长期生活在这种被父权所压制屈服氛围中的我,在人到中年已有的心理承受能力与宽容的心态之下,猛然再以旁观者的身份来“观看”这场往事,会觉得,口口声声以“严家教”出名的父亲,可能忽略了最简单的一点,那就是:对谁都不要乱发脾气,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才是最基本的家教。<br>  这点,默默不语又对孩子宽厚的三姨爹,比我的父亲更有家教。表妹,从这点来说比我更幸福。</h1> <h1>  说到表妹,时间回到前两天的周四。下班后赶去华西探访,了解到三姨爹被急诊收治后,医院是谢绝探访的。于是只能在三姨和表妹临时租住的房子里坐了一会,末了,妹妹送我出来,两姐妹边说话边走路到地铁站。隔着夜深人未静,依旧车水马龙的人民南路,我在地铁站口目送妹妹慢慢走回出租屋的背影——只是时间如果能停留在那一天该多好,她就永远还是一个父母双全的孩子。我知道自己从内心深处,是在心疼妹妹,知道在命运的帷幕之下,或早或晚,我们那个年代的独生子女,都要面临这样的独行。</h1> <h1>  “父母在,就好比有一堵墙包围着你,保护着你,这是一堵挡在你和死神面前的墙。你看不到死神。只有当父母没有了,你才开始真正明白生命的脆弱和短暂,你将挡在你的孩子面前,成为新的那堵墙。”希望表妹,要坚强。</h1><h1><br> <font color="#ed2308"> 又或者,大家族中这些似乎永远都不会缺席的长辈们,他们不仅是墙,也是桥。</font>他们保护过我们,阻挡过我们,教育过我们,也连接着我们的过去与未来。<font color="#ed2308">因为有他们,生老病死离散重聚,我们每个人,都变得逃无可逃,必须体会必须经历……必须成长。</font></h1><h1><br>  于是,来此世间一趟,若是能好好做一个自食其力的劳动者,好好看过风景爱过人,便已是来过一次的意义。<font color="#ed2308">谢谢曾有一位普通平凡也优秀的人,是我们几个孩子的“三姨爹”。</font><br></h1><div><font color="#ed2308"><br></font></div><div><font color="#ed2308"><br></font></div> (五一节还欢乐出游的三姨和三姨爹) (2025.5.29.一早的太阳和很快转晴为雨的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