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鸭子——凤凰古城端午节

凤凰@魅

端午的沱江，水势浑厚，恰如瓮中储满绿酒，载着两岸吊脚楼的倒影，向远处缓缓流去。岸边早已挤满了人，眉眼间尽是滚烫的期待——今日好戏，乃是水中夺鸭。

忽闻一阵鼓响，岸上人潮便如炸开锅的沸水，喧哗顿起。几个壮实汉子，赤膊立于船头，只待那一声令下。但见主持者手一扬，数十只鸭子惊惶扑翅，被抛入浊流。水花四溅处，汉子们已如鱼鹰入水，争先恐后地扎了下去。

那鸭子，原是惊慌的活物，岂肯束手就擒？在水里左冲右突，搅得江面浪花翻涌，倒映着岸边“凤凰华创集团”与“咏昌达手袋有限公司”的招牌，在浮沫里一晃一晃地碎了又圆——旧城古意与新商号的光影，竟在汉子们扑腾的水花里交错起来，成了沱江别样的倒影。

一个精瘦汉子似得神助，眼看要抓住鸭脚，那鸭子却猛地一沉，只留一串气泡浮上水面。岸上观者顿足长叹，叹息未落，汉子忽又从丈外钻出，水淋淋地高举着那扑棱翅膀的猎物，脸上水珠滚落，映着日光，竟有几分水神般的威仪。岸上喝彩声如雷炸开，在江面撞出无数回音。

更有趣的是，鸭子被追急了，竟慌不择路扑上浅滩，蹒跚着奔向岸上的人群。看客们先是一愣，继而哄笑着围追堵截，鸭子惶惶然钻入人腿林立处，引得一片手忙脚乱。最终鸭子被人抱起，塞回水中，它惊魂未定地凫水远去，又跌入另一群壮汉的“围剿”里——人的快意，鸭的仓皇，在这一片江天之间搅作一团活色生香的混沌。

日头偏西时，喧哗终于渐沉。汉子们提着各自的战利品，水淋淋地爬上岸来。鸭子早已不再扑腾，湿漉漉地垂着脖颈，认命般悬在人手中。而水面，那些被追逐搅碎的倒影——吊脚楼、新招牌、喝彩的人脸——复又聚拢，被夕阳染成一片融融的暖金。水波轻晃，如同古城刚刚收拢了一场热闹的梦境。

鼓声人声皆已远去，唯余江水汩汩。我低头看手机，方才抢拍的照片里，鸭子凌空扑翅，水珠飞溅如碎玉，汉子手臂肌肉虬结，正奋力一搏——这瞬间的野性，与岸边“创新求发展，合作赢未来”的崭新标语遥遥相对。古今的光影，在沱江的水纹里荡漾，如同一种秘而不宣的共生。

端午的余味在鸭羽零落的水面上漾开。水花散去，古城把这一日的喧腾轻轻收回青石板的缝隙与吊脚楼的木纹里去了。唯有汉子们归家的水迹，蜿蜿蜒蜒，渗入小巷深处，如同时间本身，淌过石板，却留下更深的印痕——明年端午，那鼓声必将再次击碎江面，惊起群鸭与人心的双重欢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