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渠古镇游祠堂 穿越千年会张载

玉汀钓叟

　　祠堂，或为纪念先贤名士，或供奉者祖先，而修建的场所。祠堂最早现于汉朝，东汉末年，逐渐兴起建祠抬高家族门第之风，甚至，在世之人亦为己修建"生祠"；同时，祠堂也是传承优秀文化的载体，是连接古今、涤荡心灵的场所，更是追思先祖、仰慕先贤、告慰后人的圣地。自此，祠堂之风日渐盛行。君不见，川陕大地之武侯祠，北国南疆之关公祠，它们星罗棋布、灿若星河。

　　谈到祠堂，让我印象颇深的是十多年前，身在广州游览过的“陈家祠”，它是清末民间祠堂的典范，集供奉祖宗先辈和同宗子弟读书科考功能为一体，时至今日，依旧让我印象颇深。

　　五一假期，自宝鸡返回故乡杨凌，时间尚早，于是伴着春末的清爽，顺路游历了眉县横渠镇的张载祠。归来翻看着手机里张载祠的照片，念着漫游所见所感，似乎有一种声音在我耳畔“嘱予作文以记之”亦幻亦真的奇妙感觉。

　　初识张载，皆因“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穿越千年、震古烁今的“横渠四句”，多么振聋发聩的呐喊啊！何其有幸，跨越千年，与先贤大儒来场穿越时空的“畅谈”，读书人浓厚的家国情怀和远大的使命理想，让人心灵涤荡、清灵高远。只是我多少有些遗憾，遗憾此地距离故乡不过四五十里，而自己年近四十才来游览，不免有些相见恨晚之感慨。

　　张载祠坐北面南，祠前古柏苍虬、丹柱青砖，我与妻女拾阶而上，左右楹联凝练简达，上联是“三代可期井田夙报经时略”，下联曰“二铭如揭俎豆能往阐道功”。这副对联，言简意赅地赞颂了北宋大儒张载的两大政治主张：其一，是效法夏商周推行井田制的土地政策；其二，为创作《东铭》《西铭》，倡导诚实、和谐与包容的不朽美德。此处是爱国主义教育基地，既不收门票，亦无需预约；隔壁的横渠书院，晚上五点才开放，以赏花灯、观夜景为主，文旅融合，据说也颇有意味，只是我来时尚是早晨，等不到那会就该返乡杨凌了，不免有些抱憾。

　　游览当日，适逢五四青年节，学子颇多、青年不少，亦有初为父母者扶老携幼，亲子互动，启蒙少儿，游学研读，颇为感人。

张载祠，原名崇寿院，初创于北宋，元朝时，在旧址基础上，先兴建祠堂，后修建书院，形成了“后祠堂前书院”的基本格局，始称“横渠书院”，祠内至今保留六棵千年古柏、五十余石刻，更有清代康熙皇帝御笔亲题“学达性天”的牌匾为镇馆之宝。

　　祠堂里石碑斑驳、文字隐约，似乎在诉说着先贤张载的一生荣辱沉浮和淡泊明志；古柏参天，遒劲有力、直插云霄，好像见证了横渠先生穿越千年的年少游学、多地辗转、入仕为官、躬耕读书与传道受业。看完导览示意图，自祠堂东南顺时针依次游览了张载祠的生平事迹馆、思想文化馆、关学文化传承馆，最后往关学文化馆的正北，继续游览张氏家风家训馆。

　　张载其人，字子厚，北宋大儒、哲学家、教育家，宋明理学的奠基人之一，理学支脉“关学”创始人，“北宋五子”的代表人物，封先贤，奉祀孔庙西庑。张载继承和发展了孔孟思想，其学以《易》为宗、以《中庸》为纲、以《礼》为本，以孔孟为法，是关学思想的集大成者。

　　张载祖籍大梁（今开封），出生于长安，后因年少时与母亲、弟弟护送父亲灵柩自蜀地经和合南北的秦岭斜谷行至郿县横渠，遭路资不足，又听闻前方战事，遂葬父于眉县横渠镇迷狐岭，并定居于斯地。张载与苏轼兄弟同登进士，历经祁州司法参军，调丹州云岩令，迁著作佐郎，签书渭州军事判官、崇文院校书等职，“少喜谈兵”，曾上书范仲淹《边议九条》力陈兵事，因受北宋文坛翘楚、当时名相范仲淹赞赏勉学而苦读儒学经典，又通晓佛道之学，遂成一家之说，创立“关学”，因弟张戬激烈反对王安石变法而辞官归园横渠。此后，便耕读讲学，著书立说，当地尚流传着“横渠八水验井田”的故事，路经临潼，下榻馆舍，沐浴就寝，翌日晨逝，终年五十八岁，张子终身清贫，长安学生闻讯赴潼关买棺成敛，护柩横渠，葬师大振谷，与其父张迪之墓相邻相伴。张载去世后，其众多好友弟子亲人皆作诗缅怀，好友司马光作《哀横渠先生》称“岂若有晴明，高出太白巅”，弟子吕大临作《横渠先生行状》，其表侄程颢有诗《哭子厚先生》曰：“叹息斯文约共修，如何夫子便长休！东山无复苍生望，西土谁共后学求？千载声名联棣萼，二年零落去山丘。寝门恸哭知何限，岂独交亲念旧游？”

　　纵览张载的一生，少年仰思俯读、励志勤学、志道笃学，中年入仕为官、应荐入朝政通人和，晚年兴教授业、造道济世、精思力践，著有《张子全书》，后世学者称其“横渠先生”。

　　“东西二铭”原为《正蒙·乾称篇》的一部分，横渠先生曾于学堂双牖各录《乾称篇》的一部分《砭愚》和《订顽》分别悬挂于书房的东、西两牖，作为自己的座右铭。程颐见后，将《砭愚》改称《东铭》，《订顽》则改称《西铭》。以我一家之言见之，《砭愚》《订顽》其名更优，窃以为程颐有些冒失，甚至多少不自量力，毕竟原题目能概述文章的立意与针对性，而改后只知其为铭也，如此而已，别无他意。

　　《东铭》其文曰：戏言出于思也，戏动作于谋也。发乎声，见乎四支，谓非己心，不明也。欲人无己疑，不能也。过言非心也，过动非诚也。失于声，缪迷其四体，谓己当然，自诬也。欲他人己从，诬人也。或者以出于心者，归咎为己戏。失于思者，自诬为己诚。不知戒其出汝者，归咎其不出汝者。长傲且遂非，不知孰甚焉!

　　《西铭》其文曰：乾称父，坤称母；予兹藐焉，乃混然中处。故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民，吾同胞；物，吾与也。大君者，吾父母宗子；其大臣，宗子之家相也。尊高年，所以长其长；慈孤弱，所以幼其幼；圣，其合德；贤，其秀也。凡天下疲癃、残疾、惸独、鳏寡，皆吾兄弟之颠连而无告者也。于时保之，子之翼也；乐且不忧，纯乎孝者也。违曰悖德，害仁曰贼，济恶者不才，其践形，惟肖者也。知化则善述其事，穷神则善继其志。不愧屋漏为无忝，存心养性为匪懈。恶旨酒，崇伯子之顾养；育英才，颍封人之锡类。不弛劳而厎豫，颈劝炒舜其功也；无所逃而待烹，申生其恭也。体其受而归全者，参乎!勇于从而顺令者，伯奇也。富贵福泽，将厚吾之生也；贫贱忧戚，庸玉汝于成也。存，吾顺事；没，吾宁也。

　　石阶青砖和因岁月沧桑而失去光泽的朱红色木质门窗，似乎诉说着这段历史的久远与斯人已逝的悲唱。然而，络绎不绝、扶老携幼的游览者又见证了横渠先生的思想与精神从未远离过我们，我们从“横渠四句”出自的《横渠语录》与《东铭》《西铭》大抵可以窥探到张载思想的主要脉络——以德育人、幼儿教之、立志向学、博学精进、学贵有疑、去疑求新，追求“四为”的精神境界与人生理想；民胞物与的伦理思想和万物一体的生态观、宇宙观。

　　来到“家风家训展览馆”，一对三足双耳石香炉分立展馆门前的左右，不过炉内盛满了水，养着睡莲和游鱼，据说，还有失火时候灭火应急取水之用；一个长方形开口的大肚香炉，颇有商周青铜礼器之遗风意趣，立于馆门前石阶下的正中央，香灰沉积了厚厚一层。拾阶而上，屋檐下有两位沉醉其中的写生者，写生老者，对着张载手植古柏，正在勾描古柏的神韵，一副从苍劲古柏的国画已然要大功告成；写生妇人，同样对着张载手植古柏，却用铅笔快速描摹着艳阳下古柏枝干的明暗，确实画意正酣。

　　终于，来到了“张载家风家训展览馆”，雕梁画栋，但见丹柱黑底金子，上联是“诸葛匡时前后师表”，下联曰“横渠求道东西二铭”。其家训庞博练达，如“余庆所积 必嗣后昌”，又如后世学者提炼的“芳徽久播 代有赓续”以“六有”和“十戒”为代表。“六有”具体包括：“言有教，动有法，昼有为，宵有得，息有养，瞬有存”，这六个方面对其后世子孙的言行举止加以引导，讲话要有教养，行动要有规矩，白天要有所作为，夜晚应当静思反省，通过休息保养身体和精神，即使在瞬息之间也要有所收获和存养。而“十戒”则是张载为规范家族成员的行为而制定的具体禁忌铁律，包括戒逐淫朋队伍、戒好鲜衣美食、戒驰马试剑斗鸡走狗、戒滥饮狂歌、戒早眠晏起、戒倚父兄势轻动打骂、戒喜行奸戳事、戒近 婢子、戒气质高傲不循足让、戒多谗言习市语这十条内容。这些戒律旨在帮助家族成员避免不良习惯和行为，树立正确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有着十分重要的异议。

　　切莫小瞧家训的意义！钱氏家训，大家应该有所耳闻吧。正式有了不为名利但求利国利民、为万世开太平的浩然正气的钱氏家训，才有了后来群星璀璨、震烁寰宇的钱氏子孙：文学上有国学大师钱穆、钱玄同、钱钟书；科学界有钱学森、钱伟长、钱三强等院士泰斗，不胜枚举、无需多言。

　　最后，爱女叶子和我分别体验了“张载家风家训展览馆”门前的拓本，女儿拓的苍劲古柏，而我拓的是横渠先生的画像，按照师傅拓本流程指导体验的时候，我们先后各自为战，完全沉侵其中，好像眼里除了拓印，就没有了其他事物，那段时间我们甚至忘却了时空，颇为享受，完全乐在其中。

　　拓印体验完毕，带着作品的我们父女俩终于心满意足。蓦地想起时间不早了，略显匆忙地拍了些许碑帖照片，也该返程了，久违的故乡还在等待在外漂游的游子归来呢。若有机会，我定会再来，扶老携幼复游览，横渠书院满日游。

　　天边，故乡的云向南缓缓飘来，离我越发亲近了，我知道这农科城的草木和清幽的农家庭院在向我招手，归去来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