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清晨六点半,薄雾未散,我们已在广场集结。端午假期,本可悠然自得,却约了几位跑友,为“滇中水城 菌香易门”30公里越野赛提前探路。我们穿越城市,攀越石阶,绕过西山公园的整片绣球花,贯穿长廊,从龙泉国家森林公园里百鸟园附近进入森林防火路,开始对未知路线的探索。龙泉国家森林公园周围的山脉于我们当地人是再熟悉不过,本次探路,原以为只是熟悉路线,不料却是一场劈开混沌的跋涉。那迷途歧路、泥泞不堪的滋味,渗入四肢百骸,恍如一场生命旅程中久已遗忘的初试啼声。我们沿着公园周遭的防火路前行,路看似分明,却如蛇一般蜿蜒盘旋,将人引入歧途的迷宫。路两旁皆是岔口,横生旁逸,枝叶覆盖,使人如坠五里雾中。</p> <p class="ql-block">在林间小道上,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光影,跑友们穿着运动装备,有的戴着帽子遮阳防晒。城市白色建筑隐约可见于茂密的绿树之中,仿佛在提醒着我们,这是一场充满未知的旅程。起初我们还自信满满,可几番盘桓后,脚步渐渐迟疑了。眼前的路,似曾相识,却又面目模糊,最终竟又兜回原地。轨迹上那些简单的线条,在真实的山野里铺展成了无尽的可能性——每一条都仿佛通往终点,却也可能引向更深沉的迷茫。</p> <p class="ql-block">行至龙泉山庄附近,轨迹上那条若有若无的细线,竟被生生掐断了,原本以为接近终点,谁知在顺着沟坝平缓的奔跑一段距离后确没有了路。我们在轨迹的指引下,沿着原来的沟坝折返,轨迹所指引的方向尽是陡峭的山坡,灌木丛生,荆棘遍布,枯叶厚集。我们面面相觑,四下里一片沉寂,除了风拂过草木的沙沙声,再无其他声响,仿佛天地屏息。但后退已然无路,心一横,便决定从这陡坡爬下去。我们手脚并用,攀附着一切可抓之物,特别是那些坚韧的树枝,成了悬命之绳。每一步挪移,都须试探脚下是否坚实,再借臂力稳住身躯,汗水浸透衣衫,荆棘刮破手臂,石砾在脚下松动滚落,每一步都陷于未知的深渊。最终,在龙泉庄园工作人员的指引下,通过翻越矮墙得以进入庄园,寻得归路。</p> <p class="ql-block">路原来如此珍贵,并非生来就有,乃是前人用脚板一寸寸踏出来的,以汗水与时间一层层夯实的。从晨光熹微到日头偏西,当下午一点多的阳光炽烈地晒在背上,我们终于踉跄着走完了这三十公里的探路全程。竟用了六个多小时,比我跑过的一场全马更显艰难,更耗心神——陌生路途所索要的代价,实非熟悉路径可比拟。</p> <p class="ql-block">探路归途,夕阳熔金,为山脊镀上暖色,森林深处虫鸣渐起。我回望那刚刚被我们费力降伏的山脉,它已温顺地伏在暮色之中了。有些地方,我们留下了新的足迹;有些地方,我们只是艰难地穿越了过去。然而这又算什么呢?所有的路,原都是人走出来的,是血肉之躯在莽原上刻下的第一道印记。赛事将至,那三十公里赛道上,必然会有许多跑者沿着我们今天探明的路线奔跑,他们脚下将不再有我们今日的茫然,不必在岔路间反复求证,也无需在陡坡上手足并用地挣扎。</p> <p class="ql-block">“开拓者”三个字,平时念来何等豪迈铿锵!然而当你真正立在无路之地,面对莽莽榛榛,才知道开路的代价是血肉的磨损,是心力的巨大消耗。我们常说愿为先锋,殊不知先锋二字背后,是无数次的碰壁,是踏碎荆棘的勇气,是如我们这般拉着树枝、手脚并用的狼狈。因此,传承便显出它的厚重来——若无先行者踏出的印痕,后来者便只能重历一遍那矮墙山上的挣扎。所谓“踩着别人的肩膀”,并非轻佻的取巧,乃是人类文明得以寸进的基本智慧,是后来者对先驱者足迹的虔诚致谢。前人走过的路,是后辈的福音;前人留下的经验,更是后人无需再次以血肉之躯去验证的坦途。</p> <p class="ql-block">但愿奔跑中的他们,在疾驰而过那些曾令我们困惑的岔口、那些我们滑下过的陡坡时,能于风中偶然捕捉到一丝异样——那或是荆棘被劈开时细微的呻吟,或是开路者汗水滴落泥土的轻响。后来者奔跑在坦途上的足音,大约正是对先行者昨日所有迷茫与挣扎,最深沉的回声。而这回声里,也融入了我们自清晨六点半至午后一点多,那六个多小时里,每一步的摸索、每一次的抉择、每一滴汗水摔落的声音。</p> <p class="ql-block">远处山峦连绵起伏,在云雾缭绕下显得神秘莫测。近处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覆盖着山坡。在探路的过程中,我们不仅是在寻找一条赛道,更是在寻找内心深处的那份勇气和坚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