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强的美篇

强强

雪峰山下的星芒：083基地首批建设者的岁月切片

卡车碾过黔北的晨雾时，陈铁锤的手掌还贴着火车窗玻璃。1966年的风带着煤灰味，把他工装口袋里的调令纸吹得簌簌响——那上面印着“083基地”，一个在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坐标。此刻他不知道，这片被当地人唤作“雪峰山褶皱”的喀斯特山地，会成为一代人青春的铸模。

一、夯进岩缝里的名字

“喏，当年就拿这玩意儿刨石头。”退休老厂长李建国颤巍巍举起一把锈迹斑斑的十字镐，镐头凹痕里还嵌着黔北的页岩。首批建设者们背着帆布包进山时，眼前只有茅草漫过膝盖的荒谷，毒蛇在灌木丛里吐着信子。陈铁锤记得，第一晚搭帐篷时，暴雨把铺盖浇成了泥坨，他和工友们就着篝火烤馒头，火星子溅在胸前的“为人民服务”像章上，映得眼睛发烫。

最险的是开凿山洞厂房。没有起重机，就用竹筐吊炸药；没有安全帽，就把柳编斗笠衬上棉絮。女工张爱华负责在爆破后清渣，碎石顺着洞顶渗下的水往下滑，她总把最沉的藤筐往自己肩上挪：“男同志打眼放炮费力气，咱们抬石头不能掉链子。”有次洞顶塌方，她扑在刚拌好的水泥上护住模具，后背被落石砸出紫痕，却笑着对赶来的工友晃了晃沾满灰浆的手：“你看，没耽误事儿吧？”

二、煤油灯下的星图

基地的夜总被煤油灯点亮。技术员王桂兰的帆布包里，永远装着用牛皮绳捆紧的图纸。夜里蚊虫咬得人浑身是包，她就把裤脚扎进胶靴里，用镊子夹着棉球蘸煤油，往图纸上爬满的蚂蚁身上点——“这些小家伙总爱往公式上凑，怕是也想学技术呢。”

更难的是破译“技术密码”。进口设备说明书全是洋文，大伙就搬着《俄汉词典》逐字啃，车间黑板上写满了歪歪扭扭的标注：“减速器”被记成“减速的老黄牛”，“轴承”旁边画着个滚圆的铁环。陈铁锤的虎口磨出了茧，却把每个零件的尺寸都默背下来，某天深夜对着月光调试机床时，突然一拍大腿：“嘿！这玩意儿跟咱老家的犁铧一个理儿！”金属碰撞声混着山风，在空旷的山谷里敲出了节奏。

三、山坳里的春天

1970年第一台样机调试成功那天，整个基地沸腾了。张爱华把红绸子系在机床手柄上，王桂兰偷偷在图纸角落画了朵迎春花。陈铁锤站在山梁上抽烟，望着漫山遍野的映山红突然红了眼眶——三年前他来时，这里只有石头和风声，如今厂房的窗户像星星，把黑夜缀得发亮。

后来有人问起苦不苦，李建国总指着厂区那棵老核桃树：“你看它扎根岩缝里，不也结了满树果？”当年的建设者们把家安在山坳里，孩子们在机床轰鸣声中学会走路，用废弃的齿轮做玩具，把山洞当捉迷藏的迷宫。直到1980年代，第一批产品披着红绸运往沿海，陈铁锤才发现，自己工装口袋里的调令纸，早已被汗水浸出了毛边，却像枚勋章，别在了岁月的衣襟上。

如今的083基地成了工业园区，玻璃幕墙反射着新时代的光。但在园区角落的陈列馆里，那把十字镐、泛黄的图纸和磨破的胶靴仍在低语：当一代人把青春夯进大山，那些在岩缝里生根的奉献，终将长成刺破云层的星芒。就像黔北的映山红，年复一年，把春天染透每道山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