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词一小评907

沈园幽径

[鹧鸪天·黄菊枝头生晓寒]

宋代：黄庭坚

黄菊枝头生晓寒。人生莫放酒杯干。风前横笛斜吹雨，醉里簪花倒著冠。

身健在，且加餐。舞裙歌板尽清欢。黄花白发相牵挽，付与时人冷眼看。

[小评]

这首黄庭坚的《鹧鸪天·黄菊枝头生晓寒》是一首在旷达不羁中透出傲岸倔强和人生况味的佳作。

一、逐句赏析

1. 起兴与点题（上片首句）

“黄菊枝头生晓寒”：开篇即描绘秋日清晨景象。黄菊傲霜，是秋天与高洁的象征。“晓寒”点明时间（清晨）和季节特征（微寒）。这既是实景，也暗喻着人生境遇的清冷或政治环境的寒意（黄庭坚当时屡遭贬谪）。

2. 直抒胸臆，旷达自适（上片次句）

“人生莫放酒杯干”：紧承“晓寒”，提出应对之道——莫使酒杯空置，要及时行乐，借酒遣怀。这看似消极避世，实则是面对人生困厄、世态炎凉时的一种豁达与反抗。一个“莫放”语气坚决，透露出对生命的热爱和对愁苦的排遣。

3. 狂放不羁的醉态写真（上片后两句）

“风前横笛斜吹雨，醉里簪花倒著冠”：这两句是千古名句，生动刻画了词人狂放不羁的醉态和超脱世俗的形象。

“风前横笛斜吹雨”：在风雨交加中横笛斜吹。风雨象征着人生坎坷或外界压力，“横笛斜吹”则是一种蔑视风雨、我行我素的姿态，充满了倔强与豪情。

“醉里簪花倒著冠”：酒醉后头戴簪花，帽子都戴反了。簪花是风流雅事，但“倒著冠”则显得放浪形骸、不拘礼法。这种看似疯癫的行为，正是对世俗礼法束缚的挣脱和对内心真性情的张扬。这两句将词人借酒浇愁、佯狂避世、傲视流俗的复杂心态表现得淋漓尽致。

4. 珍惜当下，及时行乐（下片首两句）

“身健在，且加餐。舞裙歌板尽清欢”：下片进一步申说旷达自适的人生态度。

“身健在，且加餐”：化用古诗“努力加餐饭”之意，强调身体是根本，要珍惜健康，好好吃饭。这是最朴素的生存智慧，也暗含了在逆境中顽强生存的意志。

“舞裙歌板尽清欢”：尽情享受歌舞带来的纯粹快乐。“尽清欢”三字，表明这种欢乐是远离尘嚣、摆脱功利、发自内心的清雅之乐。这是词人找到的精神寄托和对抗现实的方式。

5. 傲岸不屈的收束（下片末两句）

“黄花白发相牵挽，付与时人冷眼看”：结尾是全词精神的高潮和升华。

“黄花白发相牵挽”：菊花（黄花）象征着高洁，白发象征着暮年。词人想象自己与高洁的菊花携手同行，步入老年。这个意象新颖奇特，充满了浪漫色彩，表达了词人坚守节操、至老不渝的决心。

“付与时人冷眼看”：将“黄花白发相牵挽”的形象和自己的生活态度，坦然交付给那些世俗之人去冷眼旁观吧！“付与”二字是主动的交付，带着不屑与挑战；“冷眼看”则是世俗的偏见与不解。词人以此表达对世俗非议的极度蔑视和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倔强孤傲。这是全词最震撼人心之处，点明了前面所有狂放行为的深层原因——不与世俗同流合污，坚持自我。

二、总结与思想内涵

1、主题：这首词通过描绘秋日饮酒、醉态狂放的形象，抒发了词人面对人生坎坷（贬谪、世态炎凉）时旷达自适、及时行乐的人生态度，更深刻地表达了坚守高洁品格、傲视世俗成见的倔强孤傲精神。

2、艺术特色

意象鲜明：黄菊、晓寒、风雨、簪花、白发等意象，营造出清冷又倔强的氛围。

动作传神：“横笛斜吹”、“簪花倒冠”、“牵挽”等动作描写极具画面感和表现力，生动刻画了狂放不羁的形象。

情感跌宕：从秋景的微寒到饮酒的豪情，从醉态的狂放到内心的坚守，情感层层递进，在旷达中见沉郁，在疏狂中显傲骨。

语言奇崛：“斜吹雨”、“倒著冠”、“相牵挽”等表达新颖独特，体现了黄庭坚“点铁成金”、“夺胎换骨”的语言特色。

结句有力：“付与时人冷眼看”如金石掷地，戛然而止，余韵悠长，将全词情感推向顶峰，凸显了词人不屈的人格力量。

这首词最打动人的地方，在于它展现了在困境中如何保持精神的独立与高洁。黄庭坚没有沉溺于悲叹，而是以一种近乎狂放的姿态（饮酒、吹笛、簪花、歌舞）来对抗现实，最终归结为一种对自我选择的坚定和对外界非议的彻底蔑视（“付与时人冷眼看”）。这种在逆境中迸发出的生命韧性和孤傲气节，是其魅力所在。因此，《鹧鸪天·黄菊枝头生晓寒》不仅是一首饮酒遣怀之作，更是一曲彰显独立人格、坚守精神家园的壮歌，充分体现了宋代士大夫的骨气和黄庭坚个人的精神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