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律 · 端午访九九大厝

慕牧

端阳曳履叩遗踪，苔锁深庭暮色悰。

燕尾裁云衔落日，雕梁蚀雨刻残容。

香罗暗递千年韵，碧艾轻飘万壑淙。

屈子魂归沧漭处，空阶寂寂月溶溶。

东辉大厝的端午怀思

端午时节，艾草的清苦香氛裹挟着糯米的甜糯气息，在集美的暖风里翻涌。循着粽叶与菖蒲交织的馥郁，我叩开了东辉九十九间大厝斑驳的门扉，恍然踏入一幅褪了色的古画。

砖埕庭院铺满端午正午的阳光，光影在苔痕漫漶的青砖上流淌。檐角悬挂的艾草束微微颤动，叶尖垂落的露水浸润着石板，恍若时光凝结的泪痕。这座始建于清朝的闽南古厝，七间张与三间张的燕尾脊此起彼伏，在天际勾勒出苍劲的弧线，仿佛仍在守护着百年前的端午旧梦。

穿行于两米宽的弄巷，掌心抚过布满岁月裂痕的红砖墙，触感竟带着几分湿润，像是这座老宅隐忍的叹息。雕花窗棂早已卸去往日的斑斓，仅余木骨嶙峋，却仍固执地将日光筛成细碎的金箔，洒在落满尘灰的天井。忽见某处枪眼斜插进一缕天光，恍惚间，百年前抵御匪患的紧张与端午包粽的欢声笑语，竟在这方空间里重叠交织。

廊下悬挂的香囊随风轻晃，白芷、丁香的药香与艾草的气息缠绕升腾，氤氲出端午特有的清冽。遥想当年，秀才林水佳兄弟归乡筑宅，族人相聚一堂裹粽、佩囊、悬艾，孩童们举着虎头鞋在弄巷追逐，檐角的铜铃叮咚作响。而今，空荡荡的厅堂里，唯有梁柱间垂落的蛛网在微风中轻颤，似在编织无人倾听的絮语。

汨罗江畔的悲怆与东辉古厝的寂寥，在端午的雨雾中悄然共鸣。屈子投江的浩叹穿越千年，与古厝里消散的人声在此刻交汇，化作历史长河中永不褪色的涟漪。大厝历经修缮，却始终保留着时光雕琢的皱纹——那些青砖上的雨蚀，木梁间的蛀痕，都是岁月馈赠的勋章，诉说着一个家族、一座村落乃至整个闽南文化的坚韧与传承。

绕着九十九间大厝走了一圈，我告别这座沉默的古厝。回望檐角新插的艾草，在晚风里舒展叶片，恍若无数双挥动的手。端午的哀思与怀古的幽情，都化作这株艾草的清香，萦绕在九十九间大厝的梁柱之间，也萦绕在每个珍视传统、敬畏历史的人心头。当城市的霓虹渐次亮起，这座古厝依然固执地守望着光阴，等待下一个端午，等待更多倾听故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