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花开的路口

凌风•作家

 窗外，凤凰树又开花了。从阳台一角涌入视野的那片灼灼嫣红，在五月的阳光下闪烁跳跃，像极了记忆中那条开满凤凰花的老街。我放下手中的笔，凝望着这片熟悉的红，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个夏天。

小时候，初夏的风总带着一丝慵懒，温柔地拂过港城的每一个角落。记忆里，每到此时，宿舍区、马路边的凤凰树便准时盛放，无数簇跳跃的火焰，在微风中簌簌低语，摇曳生姿。那红，炽热而浓烈，仿佛要点燃整个季节。热情似火的花朵层层叠叠，掩映于翠绿的枝叶之间，为这座滨海城市铺就了最明艳的底色。



 那时的宿舍区，凤凰树下是最热闹的。枝头上的花冠层层叠叠，像一把把撑开的红伞，为行人遮挡着灼人的阳光。放学后，我们一群小姐妹结伴在凤凰树下嬉戏：扔沙包，跳皮筋，口中脆生生地念着“马兰花开二十一……”；或是挥舞起小拳头“猜呈寻”（石头剪刀布），赢家得意地在田字格里画下一笔，争着先写出“天下太平”。调皮的男孩会攀上树干，摘下几串完整的花簇扔下来，我们嬉笑着将它们编成花环，戴在头上。细碎的花瓣调皮地钻进发梢，黏在汗津津的额角，却掩不住少女们脸上明媚的笑靥。树下，“叮铃铃”的小贩推着单车叫卖冰棍，“烂补补——”大叔沿街的悠长吆喝，与我们的欢声笑语交织缠绕，谱成了凤凰树下最动人的乐章。



七十年代的夜晚，文娱活动不多，没有电视，连风扇都是稀罕物，但我们从不觉得无聊。晚饭后，小伙伴们常常聚在凤凰树下玩捉迷藏；或铺开草席，围坐在一起，叽叽喳喳地分享着各自的趣事秘密，还有学校里听来的种种新鲜事。最令人期待的，当属单位工会安排的周末露天电影了。每到放映日，家长们早早催促孩子扒完饭，我和小姐妹们便搬起小板凳，争先恐后地冲向篮球场抢占好位置。日暮温柔，晚霞在天边铺陈出绚丽的色彩，微风拂过道路两旁高大的凤凰树，送来裹挟着花香的、丝丝缕缕沁人心脾的清凉。孩子们兴奋地追逐嬉闹着，大人们则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悠闲地聊着家常，目光偶尔瞟向放映机，满心地期待电影尽快开场。

当夜色完全降临，繁星点点，宛若碎钻缀满天幕，放映机的光束“唰”地一声穿透了黑暗，流动的画面被清晰地投射在银白幕布，现场瞬间安静下来。



 那时放映的多是《英雄儿女》《地道战》《地雷战》《红色娘子军》等影片，尽管我们反反复复地看了无数遍，但每一次都像初看般新鲜，电影中的英雄人物，成为我们心中光芒万丈的榜样。他们的勇敢与智慧深深感染着我们，在童年记忆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这时，凤凰花的芬芳也乘着夜风而来，那香气中似乎带着一丝淡淡的果味，又隐隐融入了海风的微咸，清新而沁人，在光影变幻间萦绕不去，也悄然沁入我们懵懂的心田。银幕上，王成的呐喊振聋发聩，吴琼花的英姿飒爽，民兵们的智慧灵动，连同那份百看不厌的新奇与激动，仿佛都融入了果香与海风交织的馨香之中，凝结成滋养我们幼小心灵的珍贵精神养分。许多年后，当记忆的胶片在脑海中缓缓回放，那些英雄故事的情节依旧交织缠绕，黑暗中亮起的星眸，因紧张而攥紧的小手，还有身边小伙伴模仿“向我开炮”时的稚嫩低吼，以及凤凰花的幽香，始终清晰如昨，固执地弥漫在我岁月的每一个“路口”。



　　时光恰似凤凰树的花期，绚烂而短暂。转眼间，我们这些出生于六十年代的人，已然步入花甲之年。曾经在凤凰树下追逐嬉戏的身影，如今也各奔东西。偶尔在街头邂逅，彼此皆已两鬓斑白，唯有在相视一笑间，还能依稀寻见年少时的影子。

凤凰树花开花谢，年复一年，默默伫立于路口。它目送过多少如我们当年般雀跃的身影，怀抱憧憬，奔向远方；也迎来了多少面带希冀踏上归途的游子，卸下行囊，细数年光。树下那个嬉闹的稚童已长成话别的少年，翩翩少年又成了凝望背影的父母，而父母的目光尽头，或许还有正在凤凰花影里蹒跚学步的稚童。这浓荫匝地的路口，这岁岁燃烧的凤凰花，是时光长河中的一方驿站。那飘落的花瓣，便是岁月信笺上抖落的点点朱砂，无声地记录着时光的流转与生命的起落悲欢。

　文字：凌风

美篇号：499752974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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