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劫之一：新郎被抓（小说连载）

故园记事（150720709）

新郎被抓

孙培棠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六月的一个夜晚，在徐州东部扁担乡人民公社里，一则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激起千层浪，在各个角落迅速传开：“鸡窝村新郎在拜堂时被公安抓走了！”

夜幕降临，三木匠家门前的老柳树下，早已聚满了半个村的男男女女。大家围坐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仿佛奏响了一曲独特的乡村交响乐。在娱乐匮乏得如同干涸的沙漠之时，人们一旦聚在一起，便如同找到了绿洲，天南海北地畅聊起来。上至浩瀚无垠的天文，下至错综复杂的地理，从世界东方的神秘古老，到世界西方的异域风情，东家的琐碎家事、李家的家长里短，张三媳妇那张引人注目的大麻脸等等，都成了他们口中津津乐道的话题。

老爷们儿手里稳稳地端着烟袋锅，烟锅子里的火光随着他们的呼吸，一闪一灭，好似夜空中闪烁的星星。那呛人的烟雾在空气中肆意弥漫，却无人提及二手烟的危害，仿佛那只是另一个世界的概念。

几个老娘们一边熟练地纳着鞋底，手中的针线在鞋底上穿梭自如，一边小声地嘀咕着，谁家男人在外面有了花花肠子，哪家婆姨耐不住寂寞有了外遇等话题。

那些过门不久的小媳妇们则安静地坐在一旁，手中织着毛线衣，偶尔听到脸红心跳的八卦，也会偷偷地睁眼瞧一下那些眉飞色舞讲述八卦的女人，眼神中带着一丝羞涩与好奇。

小孩子更是如同欢快的小鸟，三五成群地在人群中钻来钻去，玩着他们乐此不疲的游戏，大人们的调侃八卦在他们纯真的世界里，如同过眼云烟，与自己毫无关系。

三木匠家门前老柳树下的这块场地，足有二亩地大小，稳稳地处于村子中央，宛如村子的心脏，热闹非凡。偶尔村里会请来唱大鼓的说书匠和拉丝弦的说书人，这里便是他们施展才华的舞台，说书人绘声绘色的讲述，让村民们听得如痴如醉。村里开会也常常选在这里，大家围坐在一起，讨论着村里的大事小情。

大木匠、二木匠都已先后离世，兄弟三人就只剩下三木匠了。他每天在人群散去后，都会像两个哥哥生前那样，一丝不苟地把地面打扫得干干净净，再洒些水，防止起土。

几十年过去了，当年和大木匠、二木匠一起穷嘴刮舌的人，大多都已随他们到了另一个世界，可老柳树下依旧欢歌笑语，充满了浓浓的烟火气。这块场地早已成为了村子的记忆符号，留下了几代人的闲情趣事。

三十多岁的刘大头，把最后一口南瓜饭“咕噜”一声吞进肚里，放下那只黑不溜秋、边缘还带着些许缺口的大海碗，像如来佛放屁一般，神气活现地站起身来，双手叉腰，扯着嗓子对众人说：“你们刚才说的那个被逮的人，可是我的二世老表！我还去喝喜酒了呢！今天拜堂成亲的时候，我就在现场，亲眼看着他被戴上了手铐，那场面，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因为什么被抓啊？”人群中一个满脸好奇、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大的村民，迫不及待地问道。

刘大头挠挠头，一脸茫然，双手摊开，无奈地说：“我也是张飞认针——大眼瞪小眼，啥都不清楚。后来听说是盗窃，可又有人说是他媳妇长得俊，被人看上了，可能是某人阎王奶奶怀孕——心怀鬼胎。唉唉，我也说不明白，反正我那可怜的表弟是算盘珠子——任人拨弄，这苦日子算是摊上了。”

谢老二把烟袋锅在柳树干上轻轻敲了敲，磕出里面的烟灰，然后慢悠悠地把烟袋别在腰间，慢条斯理地接腔说：“管住嘴，别疤眼子照镜子——自找难看。有些话，说多了可就惹祸上身咯。”

大头一听，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朝向谢老二，气呼呼地双手叉腰，大声说道：“我说啥啦，你别阎王贴告示——鬼话连篇。上次你无中生有，上纲上线坑了大秃子一把，害得人家带高帽子游街。人家就是成分高点，可做事实在又讲究，哪像你黄鼠狼趴在磨道里——尽充大尾巴驴，到处惹是生非。”

谢老二自知上次污陷大秃子（富农子女）偷掰队里的玉米穗子有点过分，如今被大头揭了短，心里一阵尴尬，脸上泛起了红晕。他狠狠地撂下一句话：“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看以后谁倒霉！” 说完，便转身气呼呼地走了，脚步急促而沉重。大头也不示弱，双手抱在胸前，高声喊道：“别猪鼻子里插葱——装象，蚊子咬菩萨——没人味！有本事就真刀真枪地干，别在背后搞小动作！”

大头这一席话，引得广场上的人一阵哄堂大笑，笑声在夜空中回荡，久久不散，仿佛要冲破这乡村的宁静。

三木匠是村里的文化人，虽然只是个初中毕业生。三木匠戴着那副有些破旧却擦得干净的眼镜，指着大头，笑着调侃道：“屁股上挂暖壶——有一定（腚）水平（瓶），俺们要骑墙头看报纸——加（夹）强（墙）学习！以后说话做事都得长点心眼儿。”

大家又是一阵哄堂大笑，笑声中带着对生活的调侃与乐观，让这个夜晚充满了别样的生机。

（末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