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船端午

龙睿文化

<p class="ql-block">  今天端午,上午临时起兴到珠江边赏龙舟。广州传统习惯,端午节只是“龙船招景”,当天并无赛事,故岸上游人虽多,江面却只有各村的龙船悠闲巡游,没有比赛的紧张刺激,也没有围观的神色张皇,三三两两的喝彩声,更像是为了使自己不虚此行。</p><p class="ql-block"> 我小时候最喜端午,热闹喧嚣之余,还可尽享河中水之清凉与河上龙船飞舞。</p><p class="ql-block"> 在我懵懂记事的某一年,村里请了几位师傅来造船,伐木开板、火烤定形、榫卯拼装、油灰防渗、桐油封装,花了好些日子才造好。其中油灰环节我印象最深刻,因为要用到麻筋,就是把竹子最外层绿色那部分去掉后,用刀子一点一点刮下来的竹生。刮竹生非常讲究,力道轻了,刮不动,力道重了,出皮过厚,也不能用。刀面则必须垂直竹身,哧一声,一推到底。由于用量大,除了请来的师傅,还请村里人帮忙,我也凑热闹刮过。刮出来的竹生堆在一起,像一堆米白色的花,散着竹子的清香,用手一摸,柔软极了。那场景我至今记忆犹新。</p><p class="ql-block"> 有了龙船,端午节就成了村里除年例外最重要的节日,张罗人马,商定赛规,部署后勤,村里头头们前前后后能忙个半月。其中舵手必是请两公里外疍家村里的人,因他们常摇橹打鱼,我们对此则一窍不通。</p><p class="ql-block"> 端午前两天,龙船就会被从村庙旁的龙船屋移到村西面的河上,各村民小组的青壮年们按序操练,我们小孩子们则会趁龙船空闲之机爬上去玩耍。船上常湿,一不小心就滑倒,要是正好磕在船舷或隔板上,免不了清淤出血,然而我们总不与它计较。</p><p class="ql-block"> 端午当天,村里小学必放假。我早早起床,吃过早餐,母亲用艾草温水淋过身,便忙碌开了。因我父亲是村民小组长之一,我又生性好动,总想掺和搬弄点什么,于是头头们总会给我安排点杂活,或坐船头敲锣,或照看凉茶水、回村里取物等,虽不是大事,但总是要事急事,每每办妥,大人们大抵是满意的,还多有夸奖。一天内办妥好些大人们交办的事,成为龙舟赛事活动的小主角,我是非常开心满足的,晚上躺床上,乐着就入了梦乡。</p><p class="ql-block"> 我们村旁是上世纪70年代新开的河道,河面宽直,非常适宜比赛,也便于观赏。两岸随处一站,虽不能遮阴,但都能览略全河,视野极好,故方圆几里的乡亲都慕名而来观看。</p><p class="ql-block"> 比赛在十一点开始,上午十点多,人群便陆陆续续往两岸堤上聚集,本村人一般在东岸,邻村或远途过路的多在西岸,桥上也站满了人。锣声一响,鞭炮齐燃,两条龙船便如离弦之箭从桥底下穿出,前半段多是齐头并进,不分上下,慢慢地,其中一艘逐渐领先,并最终胜出。如果在中途掉头时还不相伯仲,那后面的冲刺必然紧张精彩,锣鼓声、划桨呐喊声、岸上助威声此起彼伏。胜负往往只在毫厘,争执则随之便来,常常从河面吵到村里,从餐前争到饭后,仍难了断。无关胜负,村里人就喜争个意气。</p><p class="ql-block"> 赛后参赛代表和小组头头们会聚集在我家简单用餐,除了发奖金及口头表彰外,还顺便总结点评下赛事过程及组织得失,此时总有人不断高声发表自己的见解,顺带抨击下对手,一开始大伙偶有附和,后面则群起反驳,一轮热闹的唇枪舌剑后,有人喊一句“散了吧”,众人便依次散去,家里复归往日的平静,只是多了些剩余的赛事及节日用品,散落在屋前各处。这场面年年重演,历历在目。</p><p class="ql-block"> 待我高中时,村里山地已遍植荔枝,端午正逢荔枝成熟采摘时节,村人均忙于林间而淡了节日。两条龙船静静地躺在龙船屋中,随着时间的流淌,慢慢开裂、散落,终于有一年刮台风,龙船屋被吹塌,龙船被一同作为垃圾清理,不知去了哪里,或许进了谁家的灶头。</p><p class="ql-block"> 我小时候常从龙船屋旁经过,每每闻到桐油的味道,总觉恶心难受,但这气味一年比一年淡,如今想念终是也不能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