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1988年。
</p><p class="ql-block">“庄夫人，我打算和庄啸野离婚了，到时候我会叫他去找部队领导打离婚报告。”
</p><p class="ql-block">雀雨凝坐在庄母墓碑前，拿出一只行军水壶，往地上洒了些酒。
</p><p class="ql-block">她红着眼眶，平静的声音里带了一丝颤抖。
</p><p class="ql-block">“兰歆回来了，我也会按照当初和您的约定，把他还给……幸福。”
</p><p class="ql-block">雀雨凝将剩下的酒自己喝完了，缓缓站起身轻呼一口气，走出墓园。
</p><p class="ql-block">庄啸野是空军部队最年轻的空军中校，高大英俊，大院里不少姑娘都对他有意。
</p><p class="ql-block">更是嫉妒能嫁给他的雀雨凝。
</p><p class="ql-block">可没人知道，他们这段婚姻根本没有感情基础，而是来源于一场报恩。
</p><p class="ql-block">雀雨凝本是生活在福利院的孤儿，是得了庄母的资助才能够有条件上学。
</p><p class="ql-block">直到一场车祸……
</p><p class="ql-block">庄母推开了她，自己却卷进了车轮底下。
</p><p class="ql-block">等到庄啸野赶去医院，庄母只留下一句“照顾好雨凝”就撒手人寰。
</p><p class="ql-block">庄啸野遵照遗言娶了她，但始终对她冷淡。
</p><p class="ql-block">雀雨凝知道，庄啸野一直觉得这段婚姻是她不要脸求来的。
</p><p class="ql-block">可其实当初，在庄啸野赶过去前，庄母单独对她说的却是——
</p><p class="ql-block">“雨凝，啸野心里一直想着兰歆，我担心他走不出来，你答应我，帮我看好他……”
</p><p class="ql-block">“等到兰歆回来，你就再把他还给幸福……”
</p><p class="ql-block">所以他们结婚这五年，雀雨凝只是在扮演一个偷走了别人的幸福的替身。
</p><p class="ql-block">现在兰歆回来了，她也报完了恩，该遵照约定退出了。
</p><p class="ql-block">雀雨凝回到空军大院，刚上楼，却发现家门没关。
</p><p class="ql-block">而庄啸野穿着一身棕绿色军装，就站在屋子中间，望着桌上被罩起来的残羹冷炙。
</p><p class="ql-block">看样子是刚回来。
</p><p class="ql-block">听到门口的动静，庄啸野立刻回过头，坚毅的眼神里带着一股冰冷疏离。
</p><p class="ql-block">见雀雨凝从外面回来，他皱了皱眉：“去哪了？”
</p><p class="ql-block">雀雨凝进屋关上门换鞋：“出去了一趟。”
</p><p class="ql-block">她说着，问庄啸野：“你今天怎么回来了？”
</p><p class="ql-block">他这会儿不是该跟兰歆在一块吗？
</p><p class="ql-block">毕竟昨晚，小叔子庄峻辉见她做了一桌丰盛饭菜，还特意来嘲笑过她。
</p><p class="ql-block">“兰歆姐今天回国，我哥不会回来陪你过什么结婚纪念日的。”
</p><p class="ql-block">“做人啊，还是要看清自己的位置。”
</p><p class="ql-block">庄啸野顿了顿，没回答，而是将一个粉红色的礼盒递给她：“雨凝，纪念日快乐。”
</p><p class="ql-block">雀雨凝接过，却没有打开，只是随手放在桌上，道了声谢。
</p><p class="ql-block">而后才淡淡开口：“已经过了。”
</p><p class="ql-block">庄啸野不懂：“什么？”
</p><p class="ql-block">雀雨凝没忍住轻笑了声：“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是在昨天。”
</p><p class="ql-block">庄啸野眼中划过一抹愧色：“昨天临时有演习，忙忘了。”
</p><p class="ql-block">雀雨凝勾了勾唇，没有戳穿他的话。
</p><p class="ql-block">庄啸野看向桌上几乎没动过的饭菜，沉默了瞬，说：“你去把菜热一热，我们今晚把纪念日补上……”
</p><p class="ql-block">结婚五年，雀雨凝早已经习惯了他这股命令般的生硬语气。
</p><p class="ql-block">可此刻她忽然想，他跟兰歆说话的时候，还会这么冷冰冰吗？
</p><p class="ql-block">“算了吧。”她淡淡出声打断。
</p><p class="ql-block">在庄啸野诧异的目光中，她过去将菜都倒进了垃圾桶：“已经变质了，吃不了。”
</p><p class="ql-block">其实现在不过四月，天气不热，只是她不想伺候了。
</p><p class="ql-block">更没有心情跟他一起吃饭，补过什么纪念日。
</p><p class="ql-block">她已经报完了恩，该走了。
</p><p class="ql-block">庄啸野见雀雨凝这样，也冷下了脸，直接进了书房。
</p><p class="ql-block">雀雨凝在厨房收拾完过去敲门：“我想跟你谈谈。”
</p><p class="ql-block">庄啸野没有应声，也不给她开门。
</p><p class="ql-block">雀雨凝知道他是生气了，深吸一口气说：“庄啸野，我们离婚吧。”
</p><p class="ql-block">里面已经没有传出半点声响。
</p><p class="ql-block">他就这么不愿意理她？
</p><p class="ql-block">连离婚的事，也不能跟她好好谈一下吗？
</p><p class="ql-block">雀雨凝垂下眸，掩去眼中的情绪，转身拿着衣服进了浴室去洗澡。
</p><p class="ql-block">一夜辗转难眠。
</p><p class="ql-block">第二天一早，庄啸野醒过来，发现自己昨晚竟然伏在书桌上睡着了。
</p><p class="ql-block">他依稀记得昨晚好像有人敲门，可这些天他连轴转实在太累，根本没醒得来。
</p><p class="ql-block">庄啸野揉着脖子起身，去洗了个澡。
</p><p class="ql-block">而后他跟往常一样准备吃完早餐再去基地。
</p><p class="ql-block">没想到餐桌空空如也，厨房也没有雀雨凝的身影。
</p><p class="ql-block">这时主卧的门打开，庄啸野这才看见雀雨凝穿着睡衣出来。
</p><p class="ql-block">他皱了皱眉：“你才起来？”
</p><p class="ql-block">雀雨凝视线扫过空荡荡的桌面：“不好意思，我忘了。”
</p><p class="ql-block">她顿了顿，又说：“你以后就去基地食堂吃吧，那里不是一直提供早餐吗？”
</p><p class="ql-block">庄啸野头一回怔在原地，以前雀雨凝从没对他这么敷衍过。
</p><p class="ql-block">他思索片刻，皱着眉头问：“你这是还在生气？”
</p><p class="ql-block">雀雨凝脚步一顿，依旧平静：“我没什么可生气的。”
</p><p class="ql-block">她顿了顿，又问：“昨晚我说的……”
</p><p class="ql-block">“那就是还在生气。”庄啸野直接打断，眉头皱得更紧。
</p><p class="ql-block">“我们结婚这么久，你有话大可直说，不要搞这些弯弯绕绕。”
</p><p class="ql-block">雀雨凝愣了一瞬。
</p><p class="ql-block">她很想问，自己在他心里就是这样的人吗？还是说自己不管怎么回答都是错？
</p><p class="ql-block">庄啸野瞥了眼墙上的挂钟，见她脸色不好，缓了缓语气。
</p><p class="ql-block">“我得去基地了，你有事回头再说。还有，以后别忘了做早餐。”
</p><p class="ql-block">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口。
</p><p class="ql-block">雀雨凝怔怔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p><p class="ql-block">他就连听她多说一句的时间都没有了吗？
</p><p class="ql-block">她站在窗边往下望去，就见庄啸野大步走向等在大院门口的一道倩影。
</p><p class="ql-block">那是兰歆。
</p><p class="ql-block">雀雨凝呼吸一紧。
</p><p class="ql-block">难怪他那么急着走，是有人在等……
</p><p class="ql-block">侧卧的门被一把拉开，小叔子庄峻辉趿拉着鞋懒懒出现。
</p><p class="ql-block">“雀雨凝，你可真行，把我哥赶去吃食堂，那我吃什么？”
</p><p class="ql-block">他考上了省城的大学，刚放寒假回来，那天嘲讽完她后，就将自己锁进房间。
</p><p class="ql-block">昨晚他也一直没出来。
</p><p class="ql-block">雀雨凝真就把他忘了。
</p><p class="ql-block">她抿了抿唇，从一旁的手提包里掏出一块钱。
</p><p class="ql-block">“我没来得及做，你拿钱出去买吧……”
</p><p class="ql-block">庄峻辉一把挥开她的手，满眼嫌弃地上下扫了她一眼。
</p><p class="ql-block">“要你做个早餐都发懒，也难怪我哥忘不了兰歆姐！”
</p><p class="ql-block">他大跨步走出去，将大门哐的摔上了。
</p><p class="ql-block">雀雨凝看着紧闭的大门，鼻尖有些发酸。
</p><p class="ql-block">就算从前她做得再怎么完美，在他们心里，她始终都不如兰歆。
</p><p class="ql-block">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庄峻辉从来不叫她嫂子。
</p><p class="ql-block">雀雨凝收拾了心情，回了趟她长大的福利院。
</p><p class="ql-block">因为有庄母的捐助，福利院得以一直存在，她空闲的时候都会过来帮忙。
</p><p class="ql-block">院长见到她，关切地问：“雨凝，你最近怎么三天两头往这边跑？家里还好吧？”
</p><p class="ql-block">院长是一位慈爱儒雅的女性，福利院的孩子们都叫她院长妈妈。
</p><p class="ql-block">雀雨凝结婚这几年，一心扑在庄啸野和这个家上面，很少有机会来福利院看她。
</p><p class="ql-block">最近她来得勤，院长就看出了问题。
</p><p class="ql-block">雀雨凝心头一暖，却只是笑了笑。
</p><p class="ql-block">她问：“院长妈妈，你知道哪里可以租到便宜一点的房子吗？最好在中心卫生院附近。”
</p><p class="ql-block">当初为了照顾在战场上落下旧伤的庄母，她特意选择去学护理。
</p><p class="ql-block">如今准备离婚，她就打算在中心卫生院找一份工作。
</p><p class="ql-block">等和庄啸野离了婚，她就搬到附近，以后自己养活自己。
</p><p class="ql-block">院长笑吟吟地问：“怎么突然要租房子，是庄同志在问吗？”
</p><p class="ql-block">“放心，我肯定帮你打听到，庄家人对你和我们整个福利院都有恩……”
</p><p class="ql-block">雀雨凝僵了一瞬，缓缓摇头：“是我住，我准备……和庄啸野离婚了。”
</p><p class="ql-block">院长震惊地瞪大眼睛，一时没说话。
</p><p class="ql-block">雀雨凝垂下头，做好了被她责问或者劝说的准备。
</p><p class="ql-block">却没想到，院长只是握住她的手，温柔地说：“只要你能过得开心就好。”
</p><p class="ql-block">“雨凝，福利院是你永远的家。”
</p><p class="ql-block">雀雨凝鼻子一酸，像小时候那样抱住了她：“谢谢院长妈妈。”
</p><p class="ql-block">她一直在福利院待到下午才离开。
</p><p class="ql-block">回去的路上，她的脑海一直萦绕着院长说的那两句话。
</p><p class="ql-block">其实自己嫁给庄啸野这事，院长一开始是不赞同的。
</p><p class="ql-block">两人没有情感基础，而且结婚还是因为庄母的遗言。
</p><p class="ql-block">但雀雨凝就是因为庄母的遗言，一心要嫁给他“报恩”。
</p><p class="ql-block">后来也不出院长所料，庄啸野对她一直冷眉冷眼。
</p><p class="ql-block">直到一次台风天，他出任务在海上失联。
</p><p class="ql-block">她冒雨跑去基地门口等了一天一夜，才等到庄啸野平安归来，最后晕倒在他怀里。
</p><p class="ql-block">这才换来他感动而郑重的一句话：“雨凝，你是我的妻子，我不该让你担心的。”
</p><p class="ql-block">这句话，雀雨凝记了五年，但庄啸野早忘了。
</p><p class="ql-block">估计他心里没有任何人事物能比兰歆更让他记忆深刻。
</p><p class="ql-block">头顶突然传来划破空际的呼啸声。
</p><p class="ql-block">雀雨凝收回思绪，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空军基地附近。
</p><p class="ql-block">这里属于军事基地，外人不能进去。
</p><p class="ql-block">她顿了顿，转身准备离开。
</p><p class="ql-block">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雨凝？”
</p><p class="ql-block">雀雨凝回头，就看见身着挺拔军装的庄啸野，微皱着眉头大步走来。
</p><p class="ql-block">“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家里有事？”
</p><p class="ql-block">雀雨凝看到他，心情更加复杂，抿了抿唇说：“没事，我只是无意走到这边了……”
</p><p class="ql-block">庄啸野眉头皱得更紧。
</p><p class="ql-block">“都这么久了，你还没消气？有话又不直说，故意跑到这边来给我找不痛快？”
</p><p class="ql-block">雀雨凝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
</p><p class="ql-block">她正要开口，又听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
</p><p class="ql-block">“啸野，你怎么出去了？”
</p><p class="ql-block">雀雨凝大脑空白了一瞬。
</p><p class="ql-block">兰歆穿着一身黄色连衣裙从基地里走出来，在庄啸野身边站定。
</p><p class="ql-block">她看着雀雨凝，笑吟吟地伸出手。
</p><p class="ql-block">“你就是啸野的妻子？我听他提起过你。”
</p><p class="ql-block">雀雨凝没有回答，视线反而看向基地门口树立的“军事重地，外人免进”的牌子。
</p><p class="ql-block">“这不是军事基地吗，她怎么进去的？”
</p><p class="ql-block">这话，是问庄啸野的。
</p><p class="ql-block">他神情顿了瞬，淡声开口：“兰歆的父亲曾是空军司令，她没什么不能进。”
</p><p class="ql-block">他的理由充分又正当，可雀雨凝却看出了他眼底的偏袒和维护。
</p><p class="ql-block">原来只有她是真正的“外人”。
</p><p class="ql-block">雀雨凝扯了扯唇角，说了句：“我先回去了。”
</p><p class="ql-block">话落，她转身就往外走。
</p><p class="ql-block">身后庄啸野叫了她一声，随即兰歆就委屈地开了口。
</p><p class="ql-block">“啸野，她不会是因为你让我进了基地就生气了吧？我真的只是太想念爸爸了……”
</p><p class="ql-block">庄啸野的声音顿时变得温柔：“她没什么可生气的，你不要多想。”
</p><p class="ql-block">雀雨凝刚走了没几步，听到这句话脚步猛地顿住。
</p><p class="ql-block">她转过身，遥遥看着庄啸野，眼底平静得没有任何波澜。
</p><p class="ql-block">“是啊，我一向没什么可生气的，你们都不要多想。”
</p><p class="ql-block">庄啸野被雀雨凝这话噎了一瞬。
</p><p class="ql-block">等反应过来，雀雨凝已经转身大步离开了。
</p><p class="ql-block">回想起刚才她说话的神情，他心里没来由地一慌，下意识想跟上去。
</p><p class="ql-block">兰歆这时满是愧疚地开口：“啸野，我进来悼念我爸爸确实有违规章，我还是先走吧。”
</p><p class="ql-block">说着，她转身就要离开。
</p><p class="ql-block">庄啸野沉默了瞬，随后跟上去：“你一个人不安全，我先送你回去。”
</p><p class="ql-block">至于雀雨凝……就等回去再跟她说吧。
</p><p class="ql-block">雀雨凝直接回了家，麻利地将房间柜子底下的红皮箱子拖出来，开始收拾行李。
</p><p class="ql-block">庄峻辉听到动静出来，抱着手臂倚在门边：“终于舍得走了？”
</p><p class="ql-block">“也是，厚着脸皮霸占别人的男人这么多年，早就该走了。”
</p><p class="ql-block">雀雨凝停下手上的动作，面无表情地回头看着她。
</p><p class="ql-block">面前的庄峻辉满脸讽刺，早已没了小时候招人喜爱的样子。
</p><p class="ql-block">在她的视线让庄峻辉逐渐不自然的时候，她才扯了扯唇角。
</p><p class="ql-block">“你喜欢兰歆，是吗？”
</p><p class="ql-block">庄峻辉神情陡然一变：“你胡说什……”
</p><p class="ql-block">“要是你的兰歆姐知道你如今还是这么幼稚，不知道她会怎么看你？”
</p><p class="ql-block">庄峻辉被她的话堵得面色憋红，气得半天说不明白话。
</p><p class="ql-block">“你……你胡说什么！你真是个疯子，难怪我哥不爱你！”
</p><p class="ql-block">他怒气冲冲地转身回了自己房间，将门摔得震天响。
</p><p class="ql-block">雀雨凝神情晦暗，怔怔站了片刻，才收回思绪继续收东西。
</p><p class="ql-block">她本想拿着行李直接出去，再租个房子。
</p><p class="ql-block">但她没找到自己的身份证。
</p><p class="ql-block">雀雨凝这才想起来，她之前丢过一次身份证，好像那之后就一直交给庄啸野保管了。
</p><p class="ql-block">没办法，她只好暂时将行李箱搁到墙角，等晚上从庄啸野那拿回身份证再说。
</p><p class="ql-block">可这一等，就是一晚上。
</p><p class="ql-block">第二天早晨，庄啸野才回到家，看起来没睡好。
</p><p class="ql-block">雀雨凝心口紧缩了一下。
</p><p class="ql-block">她没管庄啸野的诧异目光，直接问：“我的身份证在你那里吧？”
</p><p class="ql-block">庄啸野顿了瞬，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她的身份证。
</p><p class="ql-block">“对，你上次丢了，一直让我替你收着。”
</p><p class="ql-block">他顿了顿，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p><p class="ql-block">“没什么……”雀雨凝正准备伸手去拿。
</p><p class="ql-block">庄啸野却面色自然地收回手，说：“那你快去收拾一下行李，我们准备出发。”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围 vx 杏 首页搜小程序[乐读畅阅]，输入[J28423]看全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