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健的美篇

朱健

早安 凤冈

晨光像一滴露珠，轻轻跌落在凤冈的肩头。灰白的天幕尚未完全褪去夜的纱衣，青黛色的山峦已经支起连绵的屏风。昨夜春雨洇湿的屋檐还在垂落细线，麻雀们却早已在香樟树冠间跃成跳跃的音符，叽叽喳喳声惊醒了沉睡的窗棂。

推开窗门，湿润的空气裹挟着青草香涌进来。远处山脚蒸腾着乳白色雾气，如是大地在煮一壶新茶。人行道的石板路上已有扫帚划出波纹，穿橘色工装的环卫工人正将昨夜被雨水打落的树叶扫成小堆，裹着些许零星的金黄的花碎瓣在晨光里泛着蜜色。街角早点铺的蒸笼刚揭开，白雾腾起的时刻，恍惚间竟与山岚轻雾连成一片。

早市在农贸市场次第苏醒。竹篮里的青菜还沾着露水，裹头巾的一位四十岁左右农妇在巷口用凤冈北面方言交谈，笑声像山泉般清亮。穿制服的民警在巷口驻足，接过农妇递来的如她小嘴一样的樱桃，警徽在晨光中折射出温柔的弧度。龙潭河岸边有太极的云手划开雾气，太极剑的银穗在风中扬起，与垂柳共享同一种韵律。

七点的钟声荡开时，穿行的人流开始有了方向。抱着教案的老师在樱花树下疾走，胸前的校徽晃成流动的星。孩子们穿着整洁的校服、背着满载希望的书包穿梭在清晨的街巷，他们是奔向知识的第一缕晨光。挎工具包的工匠把电动自行车蹬得叮当响，车筐里保温杯随着颠簸轻轻摇晃。十字路口的红绿灯交替明灭，穿荧光背心的交警像指挥家，让车流汇成有序的交响乐章。公交站台上，捧书卷的少女和拎公文包的青年各自守着方寸晨光，直到橘黄色的公交车载着他们驶向新一天的希望。

暮春的薄雾还未散尽，城郊广袤的田野已悄然苏醒，仿佛在舒展沉眠一冬的筋骨。田畴间，一位头戴竹编斗笠的老农稳稳扶着犁铧，磨得发亮的犁尖沉稳地破开沉睡的大地。泥浪随着犁铧的行进有节奏地翻涌、铺展，散发着泥土特有的、混合着青草与希望的芬芳气息。偶尔有觅食的鸟雀扑在牛背上，鸟雀的鸣叫声与老农低沉的吆喝声一起，唤醒了田野的生机。

中国锌硒茶市街的早潮总裹着山歌的尾韵。新焙的毛峰在晨光里舒展腰肢。戴斗笠的老茶农蹲在檐角，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像在回味昨夜炒青时铁锅里的星斗。穿对襟褂的茶商挎着帆布包穿梭，指尖捏起茶叶对着天光端详，叶片上的白毫便成了银河坠落的星屑。

龙井湖畔的步道开始热闹。穿运动服的老人牵着孙儿辨认蕨类等植物。挎相机的游客对着白鹭按下快门。茶馆二楼临窗的位置，退休的张老师铺开宣纸，笔锋落处，远山的轮廓便在墨色中渐渐苏醒。图书馆的玻璃幕墙映着流云，早到的学生埋首书页，连窗台上打盹的狸花猫都染了三分书卷气。

晨雾未散的凤凰广场，太极拳友们已在梧桐下轻舒云手，白绸太极衫随势流转。广场另一侧，红扇翻飞伴着《最炫民族风》，阿姨们踏歌起舞，衣袂带起微凉的晨风；太极的浑圆弧线与广场舞的跃动音符，在初阳金辉里悄然交融，绘就小城独有的晨韵图景。

正午未至，街巷已飘起百家饭菜香。门店商场的商品淋朗满目，店老板们微笑着与客人讨价还价；快递小哥停在小区门口，捧着保安递来的凉茶仰头畅饮。幼儿园飘出钢琴声与稚嫩的童声回旋在校园上空。穿围裙的阿姨们把晾晒的被褥拍打得蓬松柔软，像是把阳光也缝进了棉絮里。

暮春的凤冈是幅未干的水墨，每一笔湿润都饱含生长的力量。这里的黎明从鸟喙间滴落，在白墙黛瓦上洇开，在锄头与键盘的协奏中生长成参天的模样。当炊烟再次爬上正午的屋檐，人们会想起这个被麻雀叫醒的清晨——那些湿润的、清亮的、带着草木气息的碎片，正在时光里窖藏成名为“故乡”的陈酿。

晨光流转，凤冈的呼吸渐次清晰。茶农的竹篓盛满春天最初的馈赠，教室里的朗读声应和着车间的金属震颤，公文纸页的翻动与秧苗入土的轻响，在这片黔北的土地上交织成交响晨曲的韵调。当茶山腾起氤氲的水汽，这座小县城的每个角落都开始蒸腾起属于新一天的温度。

凤冈的早安，是推窗时落在手心的山岚，是扫帚尖聚集的金色晨光，是田埂上永不迟到的春天。这座小城在二十四节气的轮回中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温度，让每个寻常日子都长出安心的根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