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偶遇禅机

明镜非台

偶遇禅机 秋日的晨光如纱，轻轻覆在利川县城之上。薄雾缭绕的街巷中，早起的商贩正支起摊位，蒸笼里冒出的白气与晨雾交融，散发出面食的甜香。赵明远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那扇斑驳的朱漆大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在诉说着这个古老家族的沧桑。他深吸一口带着松木清香的空气，初秋的凉意沁入肺腑，让他因连日闭门苦读而昏沉的头脑为之一清。"远儿，又要出去？"赵母从厨房探出头来，手中还拿着沾满面粉的擀面杖。她的眼角又添了几道皱纹，鬓边的白发在晨光中格外刺眼。自从儿子被革去功名，这位贤淑的妇人便肉眼可见地憔悴了许多。明远勉强一笑，那笑容像是强撑起来的纸灯笼，随时可能被风吹破："娘，我去城外走走，整日闷在家中，骨头都要生锈了。"他活动了下肩膀，关节发出轻微的响声，确实是久坐不动所致。赵母欲言又止，嘴唇微微颤抖，最终只是轻叹一声："早些回来，你爹今日要去拜会县学教谕，说是为你的事..."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了自言自语，手中的擀面杖无意识地在案板上画着圆圈。明远心头一紧，不等母亲说完便匆匆出了院门。父亲这些日子四处奔走，试图挽回他的功名，可明远自己却已对此事生出几分淡漠。那夜读完《庄子》后，他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悄然松动，不再如从前那般执着于科举功名。院墙外那株老梅树在秋风中轻轻摇曳，几片早凋的叶子飘落在他肩头，像是无声的安慰。城西的官道上，行人稀少。几个挑着柴担的樵夫匆匆而过，草鞋踩在石板路上发出"嗒嗒"的声响。明远信步而行，不知不觉已到了山脚下。抬头望去，赵家岩巍然矗立，山腰云雾缭绕，如仙人衣带。这山因百年前一位赵姓隐士在此结庐而闻名，如今已是利川县文人雅士常游之地。山脚下立着一块斑驳的石碑，上面"赵隐士故里"几个大字已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山径蜿蜒，落叶铺就金黄地毯。明远拾级而上，脚下枯叶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无数细小的叹息。行至半山腰，阳光已驱散了晨雾，照在路旁的枫树上，将叶子染得火红。忽见一位樵夫担着柴捆从岔路转出，粗布衣衫上沾满晨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这位小哥，前方可还有路？"明远拱手相问。他的声音在山间回荡，惊起了树丛中的几只山雀。樵夫放下柴担，用汗巾抹了把脸，黝黑的脸上露出朴实的笑容："公子是要去赵家岩顶？前面岔路向左，再行半个时辰便是。不过..."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凑近，"这几日山上来了一位高僧，在岩下石洞中打坐，公子若去，切莫惊扰。"说着，他指了指自己额头上的一块淤青，似乎是在暗示那僧人的厉害。明远心头一动："高僧？"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引得樵夫紧张地四下张望。"听说是从峨眉山来的禅师，专为寻访赵隐士遗迹。"樵夫眼中露出敬畏之色，粗糙的手指不自觉地捻着一串木佛珠，"前日我砍柴路过，见他坐在瀑布边，三日不饮不食，身上落满松针也不拂去，真如枯木一般。"说到这里，樵夫突然打了个寒战，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匆匆挑起柴担告辞而去。辞别樵夫，明远心中好奇愈盛。他本欲登高散心，此刻却更想见见这位奇僧。岔路口，他毫不犹豫转向樵夫所指的小径。这条路显然少有人行，杂草丛生，不时有荆棘勾住他的衣角，像是在挽留他回头。山路愈发幽深，古松盘虬，遮天蔽日。松针落在地上，铺成厚厚的地毯，踩上去柔软无声。忽然，一阵若有若无的诵经声随风飘来，如清泉滴落青石，又如远钟穿透云雾。那声音时断时续，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让人不自觉地放慢呼吸。明远放轻脚步，循声而去，心跳不自觉地加快，像是要跳出胸膛。穿过一片松林，眼前豁然开朗。一方天然石台突出山崖，台下云雾翻腾，如海浪奔涌。石台边缘，一位灰袍僧人背对而立，身形瘦削如松，衣袂在风中轻轻摆动，仿佛随时会乘风而去。阳光透过云层，为僧人镀上一层金边，使他看起来不似凡尘中人。明远屏息凝立，不敢惊动。那诵经声正是出自僧人之口，字字清晰，却又似远似近，与山风松涛融为一体。他听得入神，竟没注意到自己已向前迈了几步，踩断了一根枯枝。"小施主既来，何不上前一叙？"僧人忽然开口，声音温和却穿透力极强，在山谷中回荡。明远心头一跳，连忙上前行礼，衣袖带起的风惊动了地上的几片落叶："小子冒昧，打扰大师清修。"他的声音因紧张而略显干涩。僧人缓缓转身。他约莫六旬年纪，面容清癯，眉间一道深深的悬针纹，双目却明亮如星，仿佛能洞穿人心。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左耳垂上一颗朱砂痣，如红豆般鲜艳，在阳光下仿佛在跳动。明远不自觉地盯着那颗痣看，直到僧人微微一笑，那笑容如同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老衲慧明，不过云游一僧，当不得大师之称。"僧人合十还礼，手腕上的佛珠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小施主眉间有愁，可是心有郁结？"他的目光如炬，直刺明远心底。明远怔住了。这半月来，城中人见他或惋惜或讥讽，却无人真正问过他心中感受。此刻被这陌生僧人一语道破，顿觉鼻尖一酸，眼眶发热。他急忙低头，掩饰自己瞬间的脆弱，却发现僧人的草鞋已经磨破了洞，露出几个脚趾，上面还沾着泥土，显然走了很远的路。"大师慧眼。"他苦笑一声，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小子赵明远，本是县学生员，因言行不慎被革去功名。登山本为散心，不期得遇大师。"一片落叶飘到他肩上，他轻轻拂去，像是要拂去那些不愉快的记忆。慧明禅师微微一笑，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他指向石台边缘，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小施主请看。"明远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石台外云海翻腾，时而如万马奔腾，时而如素绢铺展。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远处山巅，金光灿灿，恍若佛国。那光芒如此耀眼，让他不得不眯起眼睛。"云去云来本无心。"慧明禅师淡淡道，声音如同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小施主可明白？"明远凝视云海，心中似有所动。那云雾聚散无常，却始终自在舒展，不为谁停留，也不因谁改变。他忽然想到自己的功名得失，不也如这浮云一般？远处的山峦在云海中时隐时现，如同他起伏不定的心情。"大师是说...得失如云，不必挂怀？"明远试探着问道，声音轻得几乎被山风吹散。慧明禅师不置可否，从袖中取出一个粗陶茶壶和两只小杯。那茶壶造型古朴，壶身上还有一道裂纹，用铜丝精巧地修补过。斟茶时，禅师的手稳如磐石，茶水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入杯中，色泽澄黄如琥珀，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这是老衲用山间野菊与松针所泡，小施主不妨一品。"禅师将茶杯递来，指尖有一层厚厚的老茧，却意外地温暖。明远双手接过，轻啜一口。初尝微苦，继而回甘，最后竟有一股清冽之气直冲顶门，顿觉神思清明。茶香中带着松针的清香和野菊的淡雅，让他想起小时候随母亲上山采药的时光。"好茶！"他由衷赞叹，声音因激动而略微发颤。 "苦尽甘来，本是常理。"慧明禅师目光深邃，如同能看透时光的长河，"小施主年少才高，一时挫折未必是祸。老衲观你眉宇间有慧根，他日成就，或不在科举一途。"他说这话时，一片红叶飘落在茶杯旁，像是上天落下的一枚印章。明远心头一震。这些日子，父亲四处求人，同窗或惋惜或嘲笑，无人说过"未必是祸"这样的话。他忍不住问道，声音因急切而略显尖锐："不科举，又能如何？"慧明禅师笑而不答，白须在风中轻轻飘动。他指向远处一座山峰，那动作优雅从容，仿佛在指点江山。只见那山顶云雾忽然散开，露出一株虬枝盘曲的古松，独立绝壁，姿态傲然。松针在阳光下闪烁着翡翠般的光泽，与灰白的岩石形成鲜明对比。"松树不会因为无人欣赏就不生长，流水不会因为石头阻挡就不前行。"禅师转身收拾茶具，动作缓慢而庄重，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小施主可曾想过，天地之大，岂止功名一条路？"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锤，敲在明远心头。明远如醍醐灌顶。是啊，这些年来，他眼中只有科举一途，从未想过其他可能。正欲再问，却见慧明禅师已飘然起身，宽大的僧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向山林深处走去。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使他看起来如同行走在光与影的交界处。"大师留步！"明远急忙追上，脚下碎石滚动，惊起几只藏在草丛中的山鸡，"小子愚钝，还请大师指点迷津。"他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带着几分焦急。慧明禅师脚步不停，身影在树林间若隐若现，声音却清晰传来，如同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三日后午时，老衲还在原地。小施主若有缘，可携诗一首来见。"话音未落，僧人身影已隐入松林，只余一缕茶香在风中飘散，还有那串佛珠碰撞的余音在明远耳畔萦绕。明远呆立原地，心中思绪万千。他回首望向云海，忽然发现不知何时，那翻腾的云雾已悄然散去，露出山下利川县城全貌。屋舍俨然，街巷纵横，自己曾经视若生命的科举功名，在这巍巍群山面前，显得如此渺小。一只苍鹰在高空盘旋，发出清亮的鸣叫，像是在嘲笑人间的蝇营狗苟。下山路上，明远脚步轻快了许多。山涧旁的一丛野菊开得正艳，金黄的花朵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停下掬水洗脸，冰冷的山泉让他打了个激灵。水中倒影映出一个眉目疏朗的少年，眼中郁结似乎已消散大半。他从怀中取出随身携带的纸笔，就着溪边青石写道："云去无心自卷舒，松风过耳本来无。功名一觉黄粱梦，始信人间有坦途。"写罢，他轻轻将诗稿折好，收入袖中。溪水潺潺，仿佛在吟唱这首新作。几片红叶飘落水面，随着水流打着旋儿远去，像是载着他的心事流向未知的远方。回到城中，已是日影西斜。街上的行人渐渐稀少，几个顽童在巷口追逐嬉戏，笑声清脆悦耳。明远刚踏入家门，就见赵父端坐正堂，面色阴沉如水。案几上的茶已经凉了，浮着一层薄薄的茶膜，显然已经放了很久。"又去何处游荡了？"赵父冷声问道，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明远如实相告，声音平静得出奇："儿子去了赵家岩散心。"他注意到父亲的手背上青筋凸起，像是压抑着极大的怒火。"散心？"赵父冷笑一声，那笑声如同冬日的北风，"教谕大人今日明言，你的功名已无挽回余地。三年不得应试，你倒有闲心游山玩水！"他突然提高的声音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明远低头不语。若是往日，他定会羞愧难当，可今日山中一行，心境已大不相同。他的目光落在墙角的一盆菊花上，那是母亲精心栽培的，此刻开得正盛，金黄的花朵像是小小的太阳。赵父见他神色异样，眉头一皱，额头上出现几道深深的沟壑："你在山上可遇到什么人？"他的声音突然变得警惕，眼睛眯成一条缝，像是要看穿儿子的心思。明远犹豫片刻，决定实话实说，声音轻但坚定："遇到一位从峨眉山来的慧明禅师，与他谈了片刻。"他抬起头，直视父亲的眼睛，不再像往常那样躲闪。"什么？"赵父拍案而起，震得茶盏叮当作响，"又是僧道之流！前番教训还不够吗？与这些不事生产之人厮混，能有什么出息？"他的脸涨得通红，胡须因愤怒而颤抖。明远抬头，第一次直视父亲愤怒的眼睛："父亲，禅师说得失如云，不必过分挂怀。儿子觉得..."他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像是山间的小溪，柔软却坚定。"荒谬！"赵父厉声打断，声音如同雷霆，"这些虚无缥缈的话，不过是无能之辈的托词！我赵家世代书香，岂能容你自甘堕落？"他说着，一把抓起案几上的《论语》，重重摔在地上，书页散开，像是受伤的鸟儿的翅膀。明远不再争辩，可心中已打定主意。三日后，他定要再去见慧明禅师，问个明白。窗外的夕阳将最后一抹余晖洒在院中的老梅树上，为枯枝镀上一层金色，仿佛在预示着某种转机。夜深人静，明远取出袖中诗稿，在灯下细细品读。油灯的火苗忽明忽暗，在他脸上投下摇曳的光影。那些字句仿佛不是出自他手，而是某个更通透的自己写下的。窗外月光如水，他忽然想起七岁时第一次作诗，私塾先生惊叹"文思如泉"的情景。那时的快乐，纯粹源于文字本身，与功名毫无关联。"或许，我该找回那个只为写诗而写诗的自己..."明远喃喃自语，手指轻轻抚过诗稿，像是在抚摸一个久违的旧梦。灯花突然爆了一下，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像是在回应他的心声。翌日清晨，明远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那声音如同鼓点，一下下敲在他的心上。开门一看，是私塾的同窗王生，满脸惊慌，额头上还挂着汗珠，在晨光中闪闪发亮。"明远兄，大事不好！"王生气喘吁吁，胸口剧烈起伏，像是刚跑完长路，"那李秀才到处散布谣言，说你被革去功名后不思悔改，反而与妖僧往来，修习邪术！县学教谕已下令，要彻底革除你的生员资格！"他的声音因急切而尖锐，像是金属刮擦的声音。明远如遭雷击，身体晃了晃，不得不扶住门框才站稳。他本以为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三年不得应试，没想到李秀才竟如此狠毒，要断他科举之路。院中的老梅树在晨风中轻轻摇曳，像是在无声地叹息。"父亲知道了吗？"他涩声问道，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声音嘶哑难听。王生点头，汗水顺着脸颊滑落："赵伯父一早被叫去县学，此刻怕是已经..."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院门被猛地推开，发出刺耳的"吱呀"声。赵父踉跄而入，面色惨白如纸，官帽歪斜，全无往日的威严。他的步履蹒跚，像是突然老了十岁。看见明远，他眼中怒火与绝望交织，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来。"孽障！你可知自己闯下多大祸事？"良久，赵父才嘶哑着开口，声音如同砂纸摩擦，"生员资格被革，意味着我赵家三代不得应试！百年书香，毁于一旦啊！"最后一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在清晨的院子里回荡。明远双膝一软，跪倒在地。青石板的凉意透过薄薄的裤子，直抵骨髓。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前程，却无法承受连累家族的罪孽。父亲身形摇晃，竟似瞬间老了十岁，背影佝偻得像是一夜之间被压垮的松树。"父亲，儿子...儿子这就去县学解释..."他的声音细如蚊呐，几乎被风吹散。"晚了！"赵父颓然坐倒在太师椅上，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教谕大人已行文上报，不日将有公文下达。"他忽然抬头，眼中射出骇人的光芒，像是垂死之人的最后挣扎，"都是那妖僧蛊惑！若非他妖言惑众，你怎会如此糊涂？"明远想要辩解，却无言以对。他想起慧明禅师平静如水的眼神和那句"云去云来本无心"，心中忽然生出一丝怀疑：难道自己真的被蛊惑了？窗外的阳光突然被云层遮住，房间顿时暗了下来，如同他此刻灰暗的心情。赵父猛地站起，动作之大带翻了案几上的茶盏，茶水溅在地上，像是泼洒的墨迹："那妖僧现在何处？我定要找他问个明白！"他的声音因愤怒而扭曲，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明远心头一震。若父亲盛怒之下找到慧明禅师，不知会闹出什么事端。他急中生智，声音因紧张而略显尖细："儿子也不知禅师去向，那日只是偶遇..."他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窗外赵家岩的方向，又急忙收回，生怕被父亲察觉。赵父冷笑一声，那笑声如同冬夜的风，寒冷刺骨。他拂袖而去，衣袂带起的风掀动了地上的书页，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从今日起，你不得踏出家门半步！待此事平息，再作计较。"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廊的阴影中，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被院外的风声吞没。明远被锁在书房中，窗外家丁来回巡视，沉重的脚步声像是敲在他心上的鼓点。案头堆满了《四书》《五经》，父亲显然希望他重拾举业。可明远心中清楚，即便三年后能再试，家族三代不得应试的阴影也将永远伴随。他拿起一本《论语》，书页间飘落一片干枯的枫叶，那是他上次登山时夹在书中的，如今已经褪去了鲜艳的色彩。黄昏时分，明远透过窗棂，看见父亲独自站在庭院中，仰望着赵家岩方向，背影萧索。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墙角，与黑暗融为一体。明远忽然意识到，父亲愤怒的背后，是深深的失望与痛苦。赵家世代书香，科举入仕是唯一的正道，如今这条路被生生斩断，对父亲而言，无异于天塌地陷。一片落叶飘到父亲肩上，他浑然不觉，只是呆呆地望着远山，如同一尊雕像。夜深人静，明远辗转难眠。床板随着他的翻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他取出那首未写完的诗，在灯下续道。油灯的火苗摇曳不定，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显得格外高大而孤独。"云去无心自卷舒，松风过耳本来无。功名一觉黄粱梦，始信人间有坦途。谁料风波平地起，连累家声一朝污。何日得脱金枷锁，青山白云任我游？"写罢，他长叹一声，那叹息如同秋风吹过枯荷，带着说不尽的惆怅。他将诗稿折成纸鹤，藏入贴身衣物中。纸鹤的翅膀微微翘起，像是随时准备飞向远方。明日便是与慧明禅师约定的日子，可眼下这情形，如何能赴约？窗外的月光被云层遮住，房间顿时陷入黑暗，只有油灯的火苗顽强地跳动着，像是他心中不灭的希望。窗外，一弯新月如钩，静静地挂在梧桐树梢。几颗疏星点缀在深蓝的天幕上，冷冷地注视着人间的悲欢离合。明远望着那抹清辉，心中既迷茫又坚定。他隐约感觉，自己的人生正面临一个重大转折，而慧明禅师，或许就是那个能指引方向的人。院墙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悠远而清晰，像是某种神秘的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