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友谊（十）

凯旋

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北京友谊医院，这个地方承载了太多人的梦想与回忆。对于我来说，这里不只是学习的殿堂，还有一段难以忘怀的青春岁月在此经过……

2002年1月底，我和来自全国各地的五十名医生即将结束一年的进修学习，离开北京友谊医院。为了表达对老师的感恩之情，大家凑钱买了一面高大的立式衣冠镜送给心内科留念。贾三庆主任把镜子立在医生办公室的大门旁边，对我们说：

“非常感谢你们！以后我们心内科的医生上班时，就在这面镜子前正衣冠，正心术！也希望你们成为心如明镜、医德高尚的医生！”

这番话让我至今记忆犹新，它不仅是一种嘱托，更是一种鞭策。

友谊医院发给我的进修结业证，这张证书是一份荣誉，也是一段珍贵回忆的见证。

那届进修医生里河北籍的有四人，我和王玉春都是三河市的，任伽俐是张家口市人民医院的，张勇是廊坊市永清县人民医院的。那年五月份，我们进修生去北京的世界公园游玩。而王玉春当时在心电图室学习，还没有到心内科结识我们。在世界公园，我们三个河北籍的进修生留下了一张珍贵的合影。从左往右分别是我、任伽俐和张勇。我们坐在草地上休息，阳光洒在我们身上，仿佛连空气都充满了希望。进修期间，我们几个人互相帮忙，互相学习，共同进步，建立了深厚的友谊。此后的二十四年里，我们多次在石家庄、廊坊市开会培训，曾经见过面。每次相见，我们的激动之情都会溢于言表，毕竟在一起进修学习的日子，对于每个人都是印象深刻的，不管过了多久，同窗之谊也是难以忘记的。

2001年5月20日，我和任伽俐（左）在北京大兴区的世界公园留影。

我在进修期间，经历了一些特殊的病例，对我此后的医疗工作帮助很大。我记得心内科副主任闫松彪，他说他的岳母从几千里之外坐火车来北京，刚到车站就晕厥了几分钟。到了医院见到他又突然晕厥了，我们几个进修生正好在场，还帮着一起抢救。老人没有任何基础病，做了心电图和脑CT没发现问题，测血压和血糖也正常。老人说自己身体一直健康，晕厥了两次可能是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太累了。闫主任就是听了这句话，马上安排他岳母查肺动脉加强CT，结果正如他所料，老人是急性肺栓塞。老年人尤其是长时间坐车坐飞机，下肢静脉血栓容易随着血流堵塞到肺动脉。二十四年前，肺栓塞的诊断远远比不上心肌梗死和脑梗塞那样及时，但是肺栓塞是最要命的急症。还好老人的血栓没有堵塞在肺动脉主干上，用了静脉溶栓药物后很快疏通了血管。我在回到我们医院后，遇到类似病例都要查肺动脉CT和血气分析，确诊救治了多个肺栓塞的患者。

那个年代，我们都没有手机可以随时留影，工作的时候几乎不带相机拍照。因此，那些老照片大多是我们休息时游玩时的。记得有一次，我在导管室参观心脏介入手术出来，有个研究生带着相机。他为的是把电脑上冠脉造影的图像拍下来，回去帮导师制作成幻灯片讲课。也就是那一天，他在导管室门前喊我：

“朱大夫，站好了啊，看我这里！”

就这样，他为我留下了在友谊医院进修期间唯一的工作照。

2001年秋天，我在北京潭柘寺。

我在友谊医院进修的最后两个月，是在急诊科轮转，是最累最忙的也是收获最多的。每次值夜班，都是内、外、妇、儿科、骨科及五官科的二十多名大夫一起工作，还有急诊的十几名护士，再加上来来往往的病人和家属，急诊科简直就是一个小型医院。心内科是内科系统中工作量最大的科室，我曾经连续72个小时在医院，我们进修生每天晚上都要忙到夜里十二点才能回宿舍。医院里对于心内科医生有这样的评价——

“女大夫赛过男人，男大夫练成超人”。

在急诊科最煎熬的夜班是“4—0—4—8班”，就是下午4点门诊停诊后，病人看病就排到了急诊。值班的内科组有两个急诊科大夫及四个进修大夫（来自心内科、呼吸内科、消化内科、神经内科），从下午4点一直接诊抢救病人8个小时。那8个小时紧张又忙碌，我们几乎停不下来，经常没有时间去厕所，也喝不上一口水。到凌晨0点终于可以休息了，由另一组医生接替我们。凌晨4点我们再去和上一组医生共同值班到早上8点。后半夜休息那4个小时不可能再回宿舍了，我们就趴在桌子上或者躺在大联铺上面打个盹儿……

2001年秋天在北京的妙峰山，我和首都医科大学的硕士实习生马艳红（右），她来自辽宁省大连市普兰店。我们进修生去北京的景区游玩，都是马艳红把自己和她同学的学生证借给我们，这样买景区门票就是半价。为了感谢她，我给她买了她喜欢的这顶带发辫的帽子。

急诊科副主任谢苗荣给我们排班，我记得谢主任对我们进修生说——

选择当医生，就是要学习一辈子。不管你的家在多么偏僻的地方，不管你的基础有多差，只要努力，就会逆袭！你们每个人回到原单位，都会成为业务骨干，都有可能走上领导岗位。你们也可以选择留在北京，去大城市去更大的医院发展……

谢苗荣来自大西北的甘肃省，本科毕业于兰州医科大学，在北京友谊医院心内科进修后考上了研究生，后来就留在友谊医院心内科上班。我进修结束后的第二年也就是2003年，非典疫情爆发，谢苗荣被任命为感染科主任。他提出来的“一站式”诊疗方案，类似现在的急救绿色通道，被许多医院借鉴，方便了患者就医。因此，谢主任成了我们的励志偶像，进修生中有位金大夫就把谢主任当做榜样，榜样的力量真的是无穷无尽的啊！金大夫是我们那届进修生中，唯一考上了首都医科大学研究生的人……

2001年10月，我们一群进修生在北京香山看红叶。后排从右向左是张丽、我、高大夫（辽宁省大连市中心医院）、李铁枫、王玉春（三河市中医院），最左边是张丽同宿舍进修儿科的大夫。前排右侧是范汝钧，左侧是唐小丰（山西省晋中市人民医院），他们俩中间这位大夫是张丽原单位（内蒙古包头市包钢总医院）的同事，当时在外科进修。

在2001年7月份，我们进修半年了，与我们一起工作的实习生也开始找工作。当时北京的本科毕业生只能留在社区医院或者郊区县的二级医院，而我们这些有工作五年以上经验的进修生，反而比刚毕业的大学生受医院的欢迎。我们医院那些年，每年派出去北京进修的大夫中，都有留在北京的。哪怕是在原单位办理停薪留职，在北京那些三甲医院应聘为临时工，工资奖金也高出数倍。我也被带教老师推荐到几家医院，还有机会做薪资更高的医药公司及医疗器械公司业务代表。

那个夏天，正当我犹豫是否选择留在我一直向往的北京，我妈妈又住院了。我进修报道前几天，妈妈因为“脑囊虫病”转到北京宣武医院神经内科住院了一个多月。这次，有多种疾病缠身的妈妈，又被确诊为妇科癌症做了两次手术。我请假一个月陪床，妈妈出院后身体很虚弱，爸爸一边上班一边忙家里。我考虑再三，为了方便照顾妈妈，我还是拒绝了北京的那些医院和公司……

部分进修生在北京香山游玩时留下了一张合影。范汝钧站在最前面，笑的最灿烂。不久之后，范汝钧（四川省雅安市人民医院）告别了医院进入医药公司工作。

经常与我们心内科大夫一起游玩的，有位在CT室进修的大夫范汝钧，他来自四川雅安市人民医院。当时他28岁，女朋友还从四川来北京找过他。他的舅舅正好在某医药公司驻北京办事处上班，进修结束后他辞职做了医药代表，进入了他舅舅上班的公司。后来他还感慨——

朱大夫你当年若是留在北京，以你的能力做医药代表肯定会超越我的，你早就当上大区经理实现财富自由了……

是啊，那个年代，做医药代表的收入是医生的三倍。虽然网络上很多人在喷医药代表，但是医药代表也是一个职业，既然国家允许它存在，就有存在的必要。只是有些个别的医药代表为了业绩不择手段，带偏了这个行业。其实，各行各业中包括医生，大多数人都是好的，几乎哪个行业都会有那么几个害群之马吧……

2001年秋天，部分进修生在北京潭柘寺。张丽站在最前面（戴墨镜者），她右侧穿红上衣的是李铁枫（内蒙古乌兰浩特市人民医院），她左侧长发者是马艳红，我站在马艳红身后。

2002年1月底，我结束了在北京的一年进修生活，回到三河市医院。此后二十多年间，我和大多数进修生、北京的带教老师都有联系。我们医院的院长、副书记、医务科主任、泌尿外科主任、胃镜室主任等一些领导，都曾经在北京友谊医院进修过，因此，经常有友谊医院的专家来我们医院会诊、手术、指导工作。

我们三河市属于河北省廊坊市代管的县级市，是中国面积最大的飞地，被北京市与天津市包围在中间。这里距离北京市120里，距离天津市300多里，若不提升医疗技术水平，病人都会分流到这两大直辖市去。这也是我们医院很多诊疗技术比同级别的其他医院开展得早，能在医疗市场竞争异常激烈的环境下脱颖而出的动力……

2023年5月，京津冀医疗协同发展座谈会在北京市通州区召开。这是北京友谊医院的领导及部分科室主任，我们坐在他们对面，大家共同探讨医疗发展的未来。

三年新冠疫情结束后，从2022年开始，国家着手北京市天津市河北省的三地协同发展。两年前也就是2023年的5月底，我和医院领导及部分科室主任去参加京津冀医疗协同发展座谈会，正式确定了北京友谊医院为河北省三河市医院的医共体上级医院。北京友谊医院的很多专家每周都来我们医院出诊、做手术，为基层医生传授知识，更方便了患者就医。

这一排最右边的红上衣者是我，向左依次是我们三河市医院急诊内科张主任、医院副书记、医院副院长……站在我身后举着手机拍照的是医务科主任。

我和大多数进修生一样回到了原单位，成为了医院的中层力量。我没有像金大夫那样在进修期间考上研究生留在北京；没有像巫奇那样出国留学，后来又当上了医院的院长；也没有像范汝钧那样转行到医药公司挣大钱；更没有像李铁枫那样从内蒙古拼搏到南京的大医院……如今，我在三河市医院工作整整三十年了，我的青春我的热情都奉献在这里，一路走来很艰辛也还算顺利。忽然想起了网上说的那句话——

学医虐我千万遍，我待医学如初恋！

我工作了整整三十年的地方——三河市人民医院。这里是我职业生涯的起点，是我实现梦想的地方。在这里，我度过了洒满了汗水的日日夜夜，见证了无数个生命的奇迹。

我在北京友谊医院进修结束后已经很多年了，但是往事仍历历在目。进修期间那些奋笔疾书写病历的日子，那些身心疲惫却咬牙坚守的夜班，那些拼尽全力又含泪抢救病人的瞬间，那些和同学老师们一起学习、工作、游玩的时刻……都在不经意之间汇成了我工作中的宽度，以及我生命中的维度。

我多想再回到2001年，回到我进修学习的那一年，但是时光再也回不到从前了。难忘北京友谊医院，为我提供了进修深造的机会；难忘在北京结识的老师、同学，我们的真情一直在延续。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的友谊愈加珍贵，愈加难忘！

（完结撒花🌸🌸）

朱文凯写于2025年5月31日端午节

（后记：我在2012年春天，进修结束十年之后，曾经写过一篇文章《难忘友谊 . 友谊难忘》，参加进修医生征文比赛，发表在报纸上。2021年底，我在微信朋友圈和美篇里制作了视频《穿越时光20年》，是为了纪念在友谊医院进修二十年。这次动笔是从2025年1月31日正月初六开始的，因为二十四年前的那天正是我去友谊医院报道的日子。四个月前，我因生病刚刚出院一周，此后又再次贫血、哮喘发作，反复休假与上班。我一边坚持工作一边坚持写作，身体虚弱就写得很慢，每隔几天才能抽空写几句。就这样断断续续地写了四个月，今天终于写完了，我的身体也康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