蠡测管窥之一百零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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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节真正起源

在中华民族的传统节日体系中，端午节占据着独特而重要的地位。每至农历五月初五，粽叶飘香，龙舟竞渡，人们以各种方式庆祝这个古老的节日。然而，关于端午节的真正起源，长期以来却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这不仅是一个学术问题，更是关乎民族文化根脉探寻的重要课题。从历史文献的记载到考古发现的线索，从民俗学的研究到文化人类学的解读，不同的视角为我们拼凑出端午节起源的复杂拼图。深入探究端午节的真正起源，有助于我们更好地理解中华民族的历史演进、文化传承以及精神内核，让这一古老节日在现代社会中焕发出更加璀璨的光芒。

一、传统主流观点剖析

（一）纪念屈原说

纪念屈原说是流传最为广泛的端午节起源说法之一。据《史记》“屈原贾生列传”记载，屈原是春秋时期楚怀王的大臣，他倡导举贤授能、富国强兵，力主联齐抗秦，却遭到贵族子兰等人的强烈反对。屈原遭谗去职，被赶出都城，流放到沅、湘流域 。在流放期间，他写下了《离骚》《天问》《九歌》等不朽诗篇，抒发忧国忧民之情。公元前278年，秦军攻破楚国京都，屈原眼看祖国被侵略，心如刀割，在五月五日写下绝笔作《怀沙》后，抱石投汨罗江身死 。传说屈原死后，楚国百姓哀痛异常，纷纷涌到汨罗江边凭吊。渔夫们划起船只打捞他的真身，还将饭团、鸡蛋等食物丢进江里，以免鱼龙虾蟹咬食屈大夫的身体，后来逐渐发展成粽子；一位老医师则拿来雄黄酒倒进江里，药晕蛟龙水兽 。此后，每年五月初五就有了龙舟竞渡、吃粽子、喝雄黄酒的风俗，以纪念爱国诗人屈原。

但这一说法也存在一些疑点。从时间上看，把屈原和端午节捆绑在一起是在南朝时期的文献记载中，而此时距离屈原跳江自尽已间隔了七百多年 。在这漫长的时间里，端午节的习俗是否早已存在，只是后来被附会到屈原身上？此外，在屈原生活的时代之前，南方地区就已经有一些与端午节相关的活动，比如龙舟竞渡等，这表明端午节的起源或许另有更早的源头。

（二）纪念伍子胥说

在江浙一带，流传着端午节是为纪念伍子胥的说法。伍子胥名员，楚国人，父兄均为楚王所杀，他弃暗投明，奔向吴国，助吴伐楚，五战而入楚都郢城 。当时楚平王已死，子胥掘墓鞭尸三百，以报杀父兄之仇。吴王阖庐死后，其子夫差继位，吴军士气高昂，百战百胜，越国大败，越王勾践请和，夫差许之 。子胥建议应彻底消灭越国，夫差不听，吴国大宰受越国贿赂，谗言陷害子胥，夫差信之，赐子胥宝剑，子胥自刎而死 。死前，他对邻舍人说：“我死后，将我眼睛挖出悬挂在吴京之东门上，以看越国军队入城灭吴” 。夫差闻言大怒，令取子胥之尸体装在皮革里于五月五日投入大江，因此相传端午节亦为纪念伍子胥之日。

然而，这一传说同样面临一些质疑。伍子胥的故事更多体现的是个人的恩怨情仇与忠诚被冤，与端午节的一些核心习俗，如吃粽子、挂艾草等，在逻辑联系上并不紧密。而且，这一说法主要局限于江浙地区，并未在全国范围内广泛流传并得到一致认同，其作为端午节起源的普适性相对较弱。

（三）纪念孝女曹娥说

端午节还有纪念东汉孝女曹娥救父投江的传说。曹娥是东汉上虞人，父亲溺于江中，数日不见尸体，当时年仅十四岁的曹娥昼夜沿江号哭 。过了十七天，在五月五日也投江，五日后抱出父尸，就此传为神话 。继而相传至县府知事，令度尚为之立碑，让他的弟子邯郸淳作诔辞颂扬 。后人为纪念曹娥的孝节，在曹娥投江之处兴建曹娥庙，她所居住的村镇改名为曹娥镇，曹娥殉父之处定名为曹娥江 。因此相传端午节亦为纪念孝女曹娥之日。

但从整体端午节的习俗体系和文化内涵来看，曹娥的故事主要突出的是“孝”这一单一品德，与端午节丰富多样的习俗和深厚的文化底蕴相比，显得较为单薄。而且同样，这一传说的流传范围相对较窄，难以作为端午节起源的核心解释。

二、考古与民俗学视野下的新解

（一）古越民族图腾祭说

近代大量出土文物和考古研究为端午节起源提供了新的视角。研究证实，在长江中下游广大地区的新石器时代，存在一种以几何印纹陶为特征的文化遗存，该遗存的族属被专家推断为崇拜龙图腾的部族——百越族 。出土陶器上的纹饰和历史传说表明，他们有断发纹身的习俗，生活于水乡，自比是龙的子孙 。其生产工具多为石器，也有小件青铜器，印纹陶鼎是他们特有的生活用品和族群标志之一 。直到秦汉时代，尚有百越人存在，端午节就是他们创立用于祭祖的节日。

闻一多在《端午考》和《端午的历史教育》中认为，五月初五是古代吴越地区“龙”的部落举行图腾祭祀的日子 。主要理由如下：其一，端午节最主要的活动吃粽子和竞渡都与龙相关，粽子投入水里常被蛟龙所窃，竞渡用的是龙舟 ；其二，竞渡与古代吴越地方关系密切，且吴越百姓有断发纹身“以像龙子”的习俗 ；其三，古代五月初五日有用“五彩丝系臂”的民间风俗，这应当是“像龙子”的纹身习俗的遗迹 。从考古发现的百越族文化特征与端午节习俗的紧密联系来看，古越民族图腾祭说具有较强的说服力，为端午节起源提供了更为久远和深厚的历史渊源。

（二）恶日禁忌与驱邪说

先秦时期，人们普遍认为五月是毒月，五日是恶日，相传这天邪佞当道，五毒并出 。《礼记》记载端午源于周代的蓄兰沐浴，人们通过沐浴来驱邪除毒 。《史记·孟尝君列传》中记载，孟尝君在五月五日出生，其父认为“五月子者，长于户齐，将不利其父母”，不让其母生下他 。《论衡》的作者王充也记述“讳举正月、五月子；以正月、五月子杀父与母，不得举也” 。东晋大将王镇恶五月初五生，其祖父便给他取名为“镇恶” 。宋徽宗赵佶五月初五生，从小寄养在宫外 。从这些记载可以看出，古代以五月初五为恶日是较为普遍的现象。

为了应对恶日，人们在这一天插菖蒲、艾叶以驱鬼，薰苍术、白芷和喝雄黄酒以避疫 。这些习俗在后世逐渐成为端午节的重要组成部分，反映了古人对自然的敬畏和对疾病、邪恶的防范心理。恶日禁忌与驱邪说从古人的生活观念和信仰角度，解释了端午节一些习俗的起源，体现了端午节在早期作为一个具有实用功能节日的特点。

（三）夏至节气关联说

首倡夏至说者为黄石先生，1963年他在《端午礼俗史》中提出，端午节源于夏至 。1983年，刘德谦先生在《端午始源又一说》中进一步阐述，认为端午来自夏、商、周时期的夏至，且端午节中“斗百草”“采杂药”等与屈原无关 。他提出三个主要理由：一是权威性的岁时著作《荆楚岁时记》并未提到五月初五日要吃粽子的节日风俗，却把吃粽子写在夏至节中 ；二是端午节风俗中的“踏百草”“斗百草”“采杂药”等活动，实际上与屈原无关，而这些活动在夏至时节更为契合；三是《岁时风物华纪丽》对端午节的第一个解释是“日叶正阳，时当中即端午节正是夏季之中，故端午节又可称为天中节”，表明端午节最早起源当系夏至 。2006年12月在韩国首尔举办的国际学术会上，中国社科院民族学人类学研究所研究员何星亮先生再度完善了夏至说，提出端午节即夏至 。从节气与节日的关系来看，夏至在古代是一个重要的时间节点，标志着季节的转换和阳气的极盛，端午节在时间上与夏至相近，其习俗中也有不少与夏至节气相关的元素，这为夏至说提供了一定的合理性。

三、多元融合的形成过程

端午节的真正起源并非单一因素所致，而是多种文化元素在历史长河中相互融合的结果。在远古时期，古越民族的图腾祭祀活动为端午节奠定了最初的习俗基础，如龙舟竞渡可能最初就是古越人祭祀龙图腾的一种仪式 。随着时间的推移，不同地区、不同民族的文化不断交流碰撞，恶日禁忌与驱邪的观念融入其中，使得端午节的习俗更加丰富，人们通过各种方式来祈求平安、驱避邪恶 。

在历史的演进过程中，纪念历史人物的传说逐渐与端午节相互交织。屈原、伍子胥、曹娥等人物的故事被赋予到端午节中，他们的品德和事迹成为端午节文化内涵的一部分，使得端午节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节日，更承载了民族的精神信仰和价值追求 。同时，夏至节气的相关元素也在端午节中留下印记，时间上的相近使得两者的习俗在一定程度上相互影响、相互渗透 。

这种多元融合的形成过程，体现了中华民族文化的包容性和传承性。不同的文化元素在端午节中找到了共生的土壤，共同塑造了端午节独特而丰富的文化内涵，使其成为一个集自然崇拜、历史传说、民俗活动、节气文化于一体的综合性传统节日。

端午节的真正起源是一个复杂而多元的历史文化现象，难以用单一的观点来完全解释。纪念屈原说、纪念伍子胥说、纪念孝女曹娥说等传统主流观点，虽然在民间广泛流传，但从历史考证和文化逻辑上看，存在一定的局限性 。而古越民族图腾祭说、恶日禁忌与驱邪说、夏至节气关联说等，从考古发现、民俗学研究、节气文化等不同角度，为我们揭示了端午节起源的更多可能性 。

综合来看，端午节的起源是自然崇拜、历史传说、民俗活动和节气文化等多种因素相互融合的结果。它既包含了古越民族对龙图腾的敬畏和祭祀，也反映了古人对恶日的防范和对健康平安的祈求，还融入了对历史人物的纪念和敬仰，以及与夏至节气相关的自然认知和生活习俗 。

深入探究端午节的真正起源，让我们更加深刻地认识到中华民族文化的源远流长和博大精深。端午节作为中华民族的传统节日，承载着丰富的历史记忆、文化基因和民族精神 。在现代社会，我们应当珍视这一文化遗产，传承和弘扬端午节所蕴含的优秀传统文化，让端午节在新时代焕发出新的活力，继续成为凝聚民族情感、传承民族精神的重要载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