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顽童,过六一

温培凯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邻居老王退休前是一名教师,如今每日牵着老伴的手在小区里遛弯。春天的时候,他会给老伴扯一段柳条,拧一个柳笛;夏天的时候,他会在荷塘里摘一片荷叶,给老伴当伞;秋天的时候,他会把金黄的银杏叶串成一个项圈挂在老伴脖子上;下雪的时候。他会陪老伴看孩子们堆雪人、打雪仗,因为老伴喜欢红色,他还给雪人系上条红围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老王的老伴姓啥,我并不知道,只习惯上称呼她王大嫂。王大嫂失智很多年了,她不认得自己的儿子。至于认不认的老王,老王自已也说不清楚,只说有时记得。但不管认不认得老王,她都是那么依赖他,由着他牵着手。在老伴身边,老王不再是那个曾经站在讲台的人民教师,他牵着她,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好像有说不完的话。</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5月的蔷薇花刚开,老王就开始忙活。他颤巍巍地踩着凳子,从旧樟木箱子里取出叠得整齐的红领巾,像棒着什么宝贝似的对着阳光展开。王大嫂退休前是小学教师,老王说她失智前最喜欢过“六一”儿童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今年得换个新花样。”他嘟囔着。老王布满老年斑的手指轻轻抚过红领巾,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朝屋里喊:“丫头,还记得《我们荡起双桨》怎么唱吗?”“丫头”是老王对老伴专有的称呼,这么多年了,他一直这么叫她。</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屋里静悄悄的,只有电视机在播放节目。王大嫂歪在沙发里,灰白的头发像团蒲公英似的蓬着,浑浊的眼睛盯着窗外晃动的树影。老王蹒跚着走过去,蹲下来握住老伴枯枝般的手:“丫头,你最喜欢的六一儿童节要到了。”王大嫂的手背上有块褐色的老年斑,形状像片小树叶。老王说很像当年约会时,他在白杨树上刻的记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这天清晨,老王5点就醒了。他轻手轻脚地煮好糖水荷包蛋,看着蛋黄在蛋白里微微颤动,就像当年给儿子做辅食时的火候一样。给老伴系红领巾时,老王小心地将她的白衬衫领子翻出来,又将她的头发往耳朵后面抿了抿。最后,他还把孙子的少先队徽章别在了红领巾上。金属徽章在晨光里闪闪发光。</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们一众邻居也被老王邀请来,一起陪王大嫂在小广场上过儿童节。“大家看好了啊!”老王忽然挺直了佝偻的背,模仿少先队辅导员的腔调,“今天丫头戴上了红领巾,是一名光荣的少先队员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邻居们忍着笑围成半圆,看老王把一根冰棍轻轻塞到王大嫂嘴里。王大嫂的嘴唇沾到冰块后,奇迹发生了,她突然哼起《让我们荡起双桨》的调子,手还跟着拍打着膝盖。老王的眼睛瞬间亮起来,忙不迭从口袋里掏出口琴,吹出带着颤音的旋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王大嫂还特意换上了老王买的天蓝色的连衣裙。她转圈时像撑开的荷叶,露出了脚下的公主鞋。有一下她差点摔倒,老王赶紧冲上去扶住,自己却踉跄着摔倒在邻里的身上。王大嫂突然清晰地说:“王大胜,你头发怎么白了?”老王愣在原地,混浊的泪含在眼眶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午后,王大嫂躺在小区的长椅上睡着了,蜷曲的姿势像个婴儿。老王把老伴的白发整理好,那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一个易碎的梦。</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