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若回头·原创散文

默斋主人

狼若回头·默斋主人原创散文

我久在深山行走，与狼相熟。狼者，野中之君也，然也自有其无情之法则。

冬季降临，一头因冒犯头狼地位而被逐离的头狼，一日忽又徘徊归至族群边际。它孤零逡巡，眼神既含怯，又藏锐利。它垂下了头颅，尾巴摇而不歇，似在卑躬乞求。众狼迟疑互视后，终于收容了它。

此后，它竟似变了脾气，显得唯唯诺诺，逢迎低顺。起初，大家以为驯良改过，后来方渐渐明白：离开群狼于它何尝不是痛苦，离群后的饥饿寒冷与惶惶无措早已啃噬它许久——而今俯首归来，只是寻得的替代之所皆不如此处易于存身罢了！

天下人何尝不同？曾弃你而去者，若复又笑颜相向归来，并非顿悟出你的珍贵，却是辗转于他处寻索良田无果。权衡之下，终究察觉你是最易哄骗驯顺的，故回转头来。于是这人便如揣着秤砣的商人，回来与你重叙时分明已算得仔细分明，脸上堆着的笑意，不过是早已掂量好的价码之浮光。

记得我乡间曾有个老猎人说过：给伤过你的人第二次机会，就像把第二支箭递到他手中，正好遂了他之前一箭未能贯透你心脏的遗憾。世上从未有真正修复如初的破镜，不过徒然在断碴之处又映出两次、三次的重复伤痕而已——人心是布吗？那碎布自有人能仔细缝上。然而人心裂开了，连最巧的奶奶们亦只能摇着头叹息，补也无益处。凡叫你一次低落到尘埃里的人，必将你抛进尘埃第二次，再复第三次；每一次辜负，无不踏着原先那条踩熟了、生满青苔的山径折返而来，那蜿蜒的脚印仿佛早已深深铸进宿命里头。

山中老猎人早已悟透，箭是试出来的。当初猎手搭上那支铁矢，射落山禽后，见箭头钝得有些弯卷，便顺手拈起了下一支。此时，那支尚弯的箭若通灵性，恐怕也惶惧心疑，不知是否重获使用前，会先要自证锋锐，再经受一次更猛烈的弓弦撕裂呢？

因此永远勿忘：狼之回首，非为感恩念旧。

那回头里的隐秘缘由，只是将你重新置于天平冰冷秤盘之上时，赫然发觉——原来你最便于驾驭欺骗罢了。这世上既无破镜重圆的真谛，那所谓的“回心转意”，实不过是预备好了重拾旧业，再一次踩在故辙之上。给那弯了腰的老贼一次回头的机会，就等于把新磨的箭矢递到他手心——这一次，我们得用自己的皮肉亲自检验他的精准。

狼若转身，你早该听得它喉咙深处——正翻滚着铁锈混着月光的呼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