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李亚范）的美篇

红叶（李亚范）

掌心未写完的那首诗

——怀念我的妹妹李玉范

　　未及见你最后一面，成了我心上永不愈合的伤。每念及此，悔恨如潮，几乎将我淹没。

在那风雨飘摇的原生之家，母亲病弱，暖意稀薄。你行三，却早早长出了压不垮的筋骨。你如野草般肆意生长，笑声爽朗，步伐带风，眉宇间流转着不输男儿的英气与些许霸道。我虽为二姐，性子却软，不知不觉间，你成了我的磐石与方向；而我，是你最安稳的港湾，盛接你所有的倾诉与心绪。

　　我们“李家五将”，在打闹与相扶中，硬是趟过了荆棘丛生的童年与青春。父母相继离世，苦难未能冷却血脉的温度，反而将这纽带淬炼得愈发坚韧滚烫。待大姐举家迁往四平后，你我便成了彼此在故乡伊通最深的依靠，风雨如晦，唯余你我肩并肩的身影。

你骨子里要强，却将最深的依赖系于我身。大事小情，总要听听我的声音才觉安稳。最难忘那年惊心动魄的一天，你腹中的小生命急不可待降临在我家。那临时接生的慌乱与狼狈，那共同迎接新生的泪与笑，刻成了我们生命里永不磨灭的印痕。

命运如河，终将我推向四平，无法再如影随形守在你身旁。你默默接过了照拂两个弟弟的重担。岁月悄然流转，风霜重塑了你。当年那个明快张扬、带点小性子的妹妹，沉淀为心思缜密、肩挑一家荣枯的纽带。你成了伊通与四平之间最坚韧的那根线，是整个李氏家族里最温暖、最蓬勃的心跳。

这份对家族倾尽全心的担当，幸得良人并肩。妹夫温润如玉，来自书香门第，心藏大善。他不仅全然理解、尊重你对家人那份超乎寻常的付出，更以无声的行动默默支撑，甚至对两个弟弟的操劳与牵挂，犹胜于你。你们琴瑟和鸣，构筑起一个令人艳羡的小家——夫妻执教，双女承业，皆是明理淑媛，在故乡小城自成风景。

　　命运的暴雪总骤然落下。前些年你罹患癌症的消息，如惊雷炸碎我们平静的天穹。我惊痛之下形销骨立，大姐更是整整一月以泪洗面。幸而天怜你盛年，手术及时，暂得安宁。这场大病，反似无形之手，将我们姐弟五人早已血脉相连的心，攥得更紧、更疼。

奈何劫波未平，暗涌又至。家族血脉如滞涩的河流，大姐长年受困于凶险的血管疾病。2019年起她病情骤然恶化，脚趾发黑，状况堪忧。之后几年反复发作，奔走于四平和上海医院。正当我为大姐病情焦灼、分身乏术之际，你竟也突发了血栓！那一刻，万箭穿心之痛莫过于此。顾此失彼的煎熬，日夜以泪洗面。大姐幸得及时救治，转危为安，你却从此步履维艰。更揪心的是，在治疗血栓的阴影里，肺癌的狰狞面目猝然显现。然你孱弱的躯体已难承重药，这些年的沉疴苦痛，全赖妹夫寸步不离的悉心守护与精心调养。

　　你行动不便的漫长岁月里，大姐亦历经数次手术，形容憔悴。我如同困在蛛网中的飞蛾，在四平与伊通之间疲于奔命，心悬两地，却又不得不远赴上海照料女儿。力分则散，日夜煎熬！可你依旧那样依赖我，总盼我能在你身边多待一刻，再多一刻。

思及此，肝肠寸断！未能执你之手送你远行，此憾永生难填。可冥冥之中，离别早有预兆。诀别前几日我赶去陪你，你面容已透出灰败，絮絮说了许多像遗言般的话，交代了无数放不下的牵挂。那句“二姐你别走了”的轻声央求，你那双深深凝望、仿佛要将我刻入永恒的目光，那句锥心刺骨的“二姐，要是我没了，你能想我不？”，此刻想起，仍如万箭穿心，痛彻骨髓。如何能不想你?往事一幕幕，像扎进心里的碎片，每忆一次，便扯得鲜血淋漓一次。失去你的漫漫长夜，姐姐的心万般煎熬，仿佛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伤口！姐姐怎能把你遗忘?你我已经融入了彼此的骨血，你的灵魂刻进了我的年轮，你的音容笑貌更是照亮我内心深处一道永恒温柔的光！

　　世间无如果，时光不倒流。妹妹，你走了，留下这未完的人间牵挂。你的病弱姐姐，你的无助弟弟，挂心的女儿以及你未能安放的心事与眷恋……所有未尽之责，所有刻骨思念，自此皆化为我肩头沉甸甸的担当。妹妹，安心吧！这融入骨血的姐妹情缘，二姐永生不忘，刻骨铭心。想你，念你，千回百转！唯愿将这不绝的思念，燃作前行灯火，替你走完未尽的路途，护好你舍不下的人间烟火。

惟愿彼岸无痛，清风拂面。妹妹，去做回那个无忧无虑、追风逐日的野丫头吧，一如我们年少时光……